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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染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清芳嘴上说是不在意，可是一提起这个叫楚琰的男子，她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应该是还放在心上的吧。
说起来，清芳之所以能入了妖道，和这个楚琰不无关系。当初清芳以凡人的身份，成了东岳大帝的座下弟子。清芳慧根极高，是几个同门中的翘楚，本该学成之后，飞升成仙。以她的修行，最不济也能成一个上仙，一举成为神女也未可知。只可惜，偏偏让她遇上了楚琰。楚琰也是个修仙的凡人，拜师在南岳大帝座下。清芳和楚琰都是凡人，自然惺惺相惜，见过几次面之后，便双双动了情。在天界，这必然是瞒不过去的事情，一时间东岳山和南岳山都知晓了。东岳大帝开化，知道这件事之后，当下叫来清芳，同她说只要她一心向道，他日和楚琰双双成仙之后，他必定做主替他们举行大婚。然而南岳老儿却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得知楚琰在修仙未成之时便动了情，一气之下，将楚琰赶回了凡间，任谁求情也不听。
凡人修仙不易，清芳听说这件事之后，特意求了东岳大帝准她去一趟凡间看看楚琰，东岳大帝准了。结果清芳回了凡间找到楚琰之后，却发现他看着她的时候满眼的恨意，说出来的话也是字字诛心。楚琰不甘心就这么被遣回凡间，将一切的错都归到了清芳身上，清芳怎么劝他都不听，反被他用尚未化去的法力伤了心脉。清芳伤心欲绝地回了东岳山，再也无心修炼，连东岳大帝劝都没有用。再后来，清芳尚在凡间的家人竟被满门抄斩，原来是楚琰在凡间做了宰相，权倾朝野，诬告陷害了清芳的父亲，家人皆被连坐。
清芳登时便心脉大震，仙元伤得很重，东岳大帝向太上老君借了浑天灯才将她一条命给救了回来。自此之后，清芳万念俱灰，堕入了妖道。她本想下凡将楚琰杀死，结果听说，他早就死了。
伤了情之后，清芳成了玉坤山上的落花夫人，每日与不同的男子厮混，多为天上的神仙所不齿。但是若知道她的这一段过往，多半都怅然地叹息一声了。
莫染想起这些，开口道：“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这几日我忙于牵越了狱的魂魄，翻起以前的命途册发现，早前在我还没成神女的时候，一个叫楚琰的魂魄从地狱里逃了，至今还没被牵回来。也许，正是你认得的那个楚琰。”
清芳的神色，一时僵了僵。
莫染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魂魄会越狱，除了恶鬼，多半是因为心里有牵挂，师姐，你觉得这个楚琰从地狱里逃了出来，又是为了何故呢？”
清芳面容有些苍白，却瞬间又恢复如初。她将袖子一挥，本该是秋日寂寥的花园里突然开满了杏花，再一挥，一枝枝杏花瓣飘零而落，仿佛是冰雪满天飞。
清芳立在这片杏花雪中，风卷起残花，当之无愧的落花夫人。只不过，让这一片冰清玉洁的白色，蒙上了一丝忧伤之色。
她淡淡道：“都过去了。今时今日，我非我，他亦非他。”
莫染还想再说什么，这时，有个下人闯进了园子，看见满树的杏花，惊得大叫了一声：“活见鬼了，十月里飘杏花。”
莫染和清芳使了个眼色。清芳一挥衣袖，登时眼前明净如初，什么都没有了。那下人眨了眨眼，恍如做梦：“咦，怎么……没有了？”
清芳出声斥道：“你在那里神神叨叨地说什么？”
下人这才回过神来，行了一礼道：“回如夫人，我们将军回来了，正在悠然居里等莫小姐，让我请莫小姐过去。”
清芳看了莫染一眼，笑道：“这么急不可耐？你快去罢。”
莫染冷哼一声：“他一个断袖，再急不可耐也不会是因为我。”又慢悠悠地对那下人说，“我再陪姐姐说会话，你让将军大人再等等吧。”
那下人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一脸苦相：“哎呦，莫小姐，您就体恤体恤奴才吧。将军为了今日皇上赐婚的事，已经发过一次火了。”
莫染一怔：“皇上赐婚？”
下人道：“是，将军护国有功，府里又缺一位正室夫人，皇上想将公主许配给他。”
莫染反倒笑了：“难怪会生气。他一个……那什么，肯定不会同意吧？”
下人道：“那是自然，只是圣意难违啊，将军当面拒了皇上的赐婚，差点惹得龙颜大怒。我们将军说自己已经妻妾成群，公主千金之体，下嫁将军府只会受委屈。皇上心疼爱女，自然也就把这事这么含混着过去了。”
莫染于是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去看看你们生闷气的将军吧。”
第三十七章
莫染走进悠然居的时候，看见夙隐正坐在那里慢悠悠地自斟自饮。今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锦袍，沉静如夜，面容冷峻，还是一样好看。那一刻莫染有了个想法，等夙隐回归正位，她一定要说服他，不要再一味地穿红色了，其实他穿别的颜色也别有韵味。
莫染虚虚地行了个礼：“莫染见过将军大人。”
夙隐一抬眼，果然眉宇间有着淡淡的郁色，确实不怎么开心：“你过来。”
莫染步履款款地走过去。他正巧将玉杯举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莫染适时地出手，从他手里将玉杯不动声色地夺了去，在他讶然的注视下，她闻了闻酒香，随后仰头饮下。
将玉杯放下后，她摇头叹了声：“这凡间的酒，跟白水一样，真难喝。”
他已经微微凛了眉，出声问道：“你说什么？”
莫染自觉又失了言，笑了笑，遮掩道：“没什么。我是说如此花好月圆之夜，你若想借酒浇愁，我可以陪你喝。”低头看见手里的玉杯，“不过这酒杯被我顺手拿来用了，将军大人不如换一个吧。”
他沉沉地看了她一会，随后，从她手中重新拿回玉杯，提起酒壶斟满，淡淡道：“不必。”
莫染坐在他身旁，笑眯眯地：“你可是为了皇上赐婚的事情不高兴？”
他淡淡一抬眼：“你都听说了？”
她点点头，又浅笑着劝慰道：“其实你……大可以先将那个公主娶回府，即使你是个……我听说有些和你一样的，也可以和女子成亲的。”
夙隐的神色，越发地冷冽：“你认为我该娶公主回来？”
莫染拿起另一只酒杯，也替自己斟满了，举在眼前却并没有喝，而是似笑非笑道：“你是将军，又是我的姐夫，你娶谁不娶谁，我怎么管得着？”
说完之后，抿唇淡笑，将杯子举到他面前，想与他碰杯。
没想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猛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半杯酒都溢了出来。
他忽的起身，黑色的衣角带起风，看也不看她，就这么走出了悠然居。
留莫染在那里，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失了一会神，她一仰头，又将手中的酒饮尽了。
入了夜，窗外送了阵阵凉风进来，案几上放的案头菊香气馥郁，透着香甜。
旁人喝了酒便瞌睡，莫染酒量好，喝了酒却越发地精神。头靠在床幔，望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看着那团火光，她便想起奈河畔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来了。她忽然觉得，她同夙隐好像就是一株曼珠沙华的花与叶，叶不见花，花不见叶，生生相错。
其实她下午那些让夙隐娶公主的话，全不过是她的气话罢了，她怎么舍得让他娶别人。可现在即使她在他身边，他也不记得他们往日的情分，待她好像个陌生人。哪怕他这一世是个断袖，不会同别的女子纠缠，她心里也依然凉薄。
望着那团烛火，她觉得手被秋风吹得一阵冰凉，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笑自己矫情。从前她不懂情为何物的时候，还觉得那些不愿意喝下孟婆汤的凡人可笑。如今，可笑的那个反而成了她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莫染猛地清醒，警觉地直起了身子。
为了防止景垣趁虚而入，莫染已经在将军府四周设了仙障，若是有神仙硬闯，也要费上一两个时辰。
待看清来人，她不由怔了怔。
竟然是夙隐。
他披着一件茶白色深衣，在淡白的月光下，竟是那般眉目清朗。
案头菊的清香又飘了几飘，莫染怔怔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见他还在，有些傻呆呆地道：“我这是做梦了么？”
他低笑了一声，门也没关，就那么走了进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皱了皱眉：“这么多酒你都给喝完了？不怕耍酒疯么？”
莫染鼻子酸了一酸。这话听着多么熟悉，先前在蜀山上，他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来着。面上却带着笑：“大晚上的，你也不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