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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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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于毛子也站在谷部长的跟前,他竟然指着金子的脸说:“这车,这车是他自己开的……”于白氏,王香香也相继出现。波纹越来越大,头也越来越疼,于金子看到屯子里所有的山民把他包围起来,指责,谩骂。

  于金子的手一下子碰到了那杆上了膛的单筒猎枪,他感觉找到了救星,就好像找到了治愈头疼的良药,迷幻中他把枪筒对准了快要炸裂的头颅,手指抠动了扳机,一声巨响,脑浆 
 
 
四溅,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车座。草绿色的车棚上留下了一个碗大烧焦的洞口。

  天黑了下来,卧虎山头挂上了一轮缺角的月亮。

  于金子的灵棚在于白氏地坚持下搭进了于家小院的中央,出殡的日子和父亲于掌包相差了两天,两位死于枪下的父子相隔八年,谁也没有回到山东老家的墓地,而是永久地守在卧虎山上,注视着于家的小院,相伴着密林深处的那些野猪、黑熊……。

  谷部长来了,沉着的脸变成了紫青色,人也矮了许多,他强打着精神,支撑着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到了于家。他让于毛子将责任全都推给了于金子,这样才能符合金子司机的身份,他告诉于白两家统一口径,于金子决不是自杀,而是猎枪走火而造成的这场天灾。

  于金子因公殉职,刚刚批下来的招工指标由妻子王香香接班顶替。那台撞报废的吉普车由县保险公司包赔,一切都办得顺理成章。

  于白氏经历了第三位亲人的离去。于金子的暴死和丈夫以及弗拉斯基米诺夫虽然不太一样,但都是在用刀割肉,那疼痛有深有浅。小二十年对金子的抚养的情感,于掌包留下的唯一骨肉,亲生儿子于毛子酿成的悲剧,都让于白氏悲痛欲绝,可是一旦她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悲痛走得会快一些,金子毕竟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哭过一阵也就算了。

  白二爷却遭受了灭门之灾,他不知道于金子已是头骡子,他和于白氏有约定,金子生下的孩子可姓白。没想到俺刚刚出狱,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金子就走了,和他爹爹用了一种方式,是父子同命?还是俺白士良是个妨人的精?

  白士良大哭不止,把这几年的牢狱的悲痛也都哭了出来,要是俺不出狱就能保住金子一生的平安,俺白士良就宁愿死在稗子沟里。

  白王氏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由天而降的灾难,原本浑身都是毛病的身子就更挺不过去了,就在于金子暴死的当天晚上便得了中风,瘫在了炕上。

  王香香原本不相信自己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命,自打从乡里退回来之后,嫁给了于金子,虽谈不上十分满意,但见到风水轮流转,金子进了城,她自信命好。没成想这桩血案,金子的惨死,让她又一次认了命。悲痛之余,她也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接班顶替了丈夫这个短命的冤魂,身边又没有拖累,和白家的关系也可以就此了结,也可能她会由此因祸得福,是于金子上辈子欠了俺王家的债吧,还清之后就离她而去了。

  王香香在大丧之日又有了非分之想,她打心眼里喜欢于毛子。这回也算有了机会和可能,哥哥走了,嫂子改嫁小叔子也有先例。香香心想,只要毛子同意,俺宁愿不要什么城里的招工指标,只愿做毛子的媳妇。

  最痛苦的当属于毛子。哥哥没了,香香成了寡妇。白二爷家也塌了架,二奶奶病情急转之下,估计活不了多长的日子。这些都是自己闯下的祸。他觉得对不起于金子,还得说谎话,掩盖了事实真相,把罪过推到了死人身上。谷部长那里对他也会产生想法,虽然保险公司赔付了一台新车。香香今后怎么办?白二爷家怎么办?他从心里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她们的生活。

  早晨,失去光辉的月亮还在西边挂着的时候,黑龙江东方地平线上已经霞光满天了。

  于毛子从卧虎山父亲的墓地回来了,他昨晚就挖好了金子的墓穴,选在了爸爸于掌包墓碑正面的右侧。今天一大早再次上山巡看了路由,怕万一有什么遗漏,为今天出殡做好了准备。

  “起灵”随着王香香用力摔碎的瓦罐落地,八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于金子的灵柩抬起上肩。村里老少谁都喜欢金子,谁都坐过金子的拖拉机到过乡里进过县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这几年的功夫,悲剧全都落在了于家,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寿吗?没有人不为之动情,哭声连成一片,一浪接着一浪向卧虎山推进。

  灵柩艰难地顺着崎岖的山路往山上爬行,好不容易抬到了墓地。于毛子惊奇地发现,早晨父亲的墓碑还直挺挺地立在那里,现在却歪倒在于金子的墓穴旁,没有人为挖掘的痕迹,难道是父亲显灵了。于毛子急忙跪倒在爸爸的坟前,烧香磕头求父亲保佑哥哥于金子,在阴曹地府免受其罪。

  灵柩慢慢落入穴底。于毛子从王香香手里接过那杆单筒猎枪,举枪鸣弹致哀,然后调过枪头,用力朝墓穴旁的一棵大松树砸去,枪托砸得粉碎,枪身和枪筒都已弯曲,他把这支结束了于金子一生的残枪丢到了墓穴里,做为了金子唯一的陪藏品。


“盖土!”随着于毛子的一声招呼,王香香双手捧起了带有冰喳的黑土,第一个丢在了枣红色的棺盖土,哭声又起。

  众人很快将坟包垒起。给于掌包的坟上添了一些新土,把父子两人的墓碑立好。花圈围着两个坟墓排成了一行。一切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所有的入土程序,时值中午大家才开始陆续下山。

 
 
 
  太阳的光线突然变得混浊,橙黄变成了土黄,圆圆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肮脏的纱布,隐隐约约地藏了起来。鹅毛般的雪片徒然飞落。江河山川又一次为于家慷慨地披上了一身浓重的孝装。

  王香香从墓地回来,她再不愿走进白二爷的家,她也不想伺候白王氏,只是推脱住在那没有散尽新婚气息的新房里害怕,她又不能搬回哥嫂那边的娘家。于白氏只好收留了这房死去丈夫的儿媳妇,和她一起住在了东屋。

  入土为安,于白氏在炕头很快就入睡了。老人再没有精力支撑起透支的身体。她的心在于家父子的身上彻底的死去了,她老惦记的是上海的孙子于小毛,看护好眼前的亲骨肉于毛子,不要再惹是非。

  王香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没有看到丈夫惨死的全尸,头颅早就被于毛子用白纱布裹得一层又一层,血迹还是渗了出来。她只见到金子那一双半睁半合的眼睛,那眼睛一开始是睁着的,毛子往下拉了几次才合到了这个程度。他在向谁诉说,诉说什么?谁也弄不清楚。

  王香香又侧过身来,竖起耳朵听着西屋里的动静,她想于毛子是否睡着了,他在想什么?王香香感到了孤独和寂寞,热热的被窝里缺少了什么?是什么让她浑身发抖。她爬起身下地来到柜前喝了一口茶缸里还有温度的剩茶水,觉得有了一点清爽,她回头撩起东屋的棉门帘,窥听着西屋的声响。

  于毛子也累了,没有什么想头,呼噜声早就响了起来,王香香走出了东屋,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西屋门前。心蹦蹦地加快了跳动,她爱于毛子,她想现在就躺到他怀里,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的力量。欲火烧身,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大胆地行动了,她轻轻推了推于毛子的房门这才发现,门被插上了。

  院内的“苏联红”突然狂叫了起来,王香香从迷蒙中惊醒,她怕打扰了于白氏和于毛子,连忙扭身回到了东屋,爬进已经凉透的被窝里,院外的狗也停止了狂叫。它似乎明白王香香的意图,它告诉这位女主人,守孝要过了七期,一期为七天,七期四十九天。

  一期过后,临江乡乡长范天宝到桦皮屯视察工作。他直接就奔了白士良的家中。看一看当年抗美援朝的老英雄,商量着恢复老人的党籍问题。这么多年来,村党支部一直没有书记,这是一件大事,想听一听老书记的意见,顺便还给病中的白王氏抓了一些中药。其实他是相庄舞剑意在沛公。可惜王香香搬到了于家,前去探望,又怕惹出新的麻烦,他只得留下了书信一封。

  香香同志:

  获悉于金子因公殉职,深感震惊,做为其父母官本应前来赴丧,因过去事所牵,更因于家的关系,有所不便。原打算同县委常委武装部长结伴同行,也因谷部长去省军区开会而未能实现,望你谅解。

  今天你所处境我是有责任的,好在已接班进城,生活又有了新的起点,如你不嫌我一定会尽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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