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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文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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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的年龄?    
    答:我九月满了三十。不过我对数字很怀疑,因为我出生时并无记忆,年龄是别人告诉我的,正像我不知道我死的日子一样,我也同样不知道我生的日子。    
    问:希望你谈谈你的爱情经历与代表作。    
    答: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在这以前我就感到了她——她在南方细细编结的薄瓦下安睡,手里拿着玩具,像百合一样光明;她是真实的我,长大,生活,使周围灰暗的世界变得洁净;她是真实的我,正向我走来,我们将在时间的某一点相遇,我灰色的翅膀为此变成眼泪。我知道,我有两次生命,一次还没有结束,另一次刚刚开始。后来在开往北方的火车上我就遇见了她。我们坐在一起,我一看见她就知道是她。她前额的光辉中透出我想象的印记,她是我想象的结果。之后过了四年,信像鸟一样飞来飞去,终于有一天停下来做了一个窝。我们结婚了,这个世界上多了个小小的家庭。    
    她给了我很多幸福的时刻,也给了我很多绝望的时刻。在清晰的绝望中,她更临近了我的想象。就像当年我写《生命幻想曲》一样,我又写了《永别了,墓地》、《叠影》、《铁铃》、《颂歌世界》。这些诗一部分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黑眼睛》中,它们将离我远去。    
    问:你对读者的希望是什么?    
    答:把忘记的想起,把想起的忘记,在诗中看到自身。    
    1986年10月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一段笔记

    我忘不了那个声音,鸟飞走的时候我留在风里,一切忽然不同了,我听见万物在说话,声音轻柔透明;鸟的回旋、水的撞击、花的开放、心的跳动,都因由这个声音。它是公开的,它是秘密的,如同一个女孩在草滩那边割草,你在这边;她回她的村子,你回你的,你们没有说话;但是在夕阳的光雾中,这个声音拨动了一切,麦田里留下很大的影子。    
    就是这个巨大而细碎的美丽的声音,使我开始写诗;在我应答的时候,我便更清楚地听见;有两三年,我每天都擦亮油灯,静默在这天地间大美而无言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就写了一小纸盒诗。那时文化革命是永远的革命,诗当然没有发表的可能。    
    我很庆幸我放猪而不是去上学,这使我和语言有了一种自然的关系。    
    我回到城里,思想陷入混乱。我又看见了那些墙壁。我小时就感到那是死人的灰刷成的,谁最终都会涂在上面。我在长大,时钟在身体里走,白色的灰在生长,我说话的声音难听起来。所有人都说话难听。我看到我一年级的成绩册,老师的评语说:不和大家一起玩儿;极端地爱干净。我坐到楼上,看下边的人叮叮咚咚摇着饭盒吃饭去,我想,听不见话只有声音的时候,人真美好。我想我可以再活一天,死放在明天就不用害怕,我锯木头、拉石灰、说话,不用逃跑,也不用道歉,不怕钟在身体里走,死放在明天,明天钟就会停下。一切都不用害怕。    
    小时候听大人说话听见的只是一片声音就很好听,可是我也说的时候一只大手和善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听懂了一个句子:“这个孩子不会说话。”从那时开始我知道了,说话原来是有规定的,不是为了高兴和好听。    
    蹬三轮车的时候,我买到了一本罗丹艺术论。后来书就多了。书里的世界很大,走进去的时候可以跑上跑下。书里的人老活着,他们的声音有点奇妙——    
    “死,还是活,这可真是个问题。”这是莎士比亚说的。    
    “自由是枷锁。”这是纪伯伦说的。    
    “道可道,非常道。”这是老子说的。    
    “一个阶级胜利了,一个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这是毛泽东说的。    
    我这才发现,除了我以外还有历史,它隐在活动的人身上无声无息,它拨动现代像操作木偶,让每一时刻无一遗漏地归为它。    
    因为畏惧说话,我学会了滔滔不绝。    
    我在火车上遇到了我的妻子。    
    我写:我喜欢精致的赞美,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    
    语言也像城市一样,越长久就越密集、越窄小。我们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结婚,出入的小巷八十公分宽;我每天写十几或几十页字,笔划越靠越近,思想越压越紧;我叫了起来。    
    我穿着人的衣服生着人不懂的病。    
    一棵树伐倒了,叶子有些干,树桩还那么新鲜;我在上面坐下来看自己——在油灯下写字,笔划出现的时候我惊奇极了,我沿着它走了下去⋯;⋯;我摘来的花都变成了枯草……在洞岩上画下第一个线条之前人是自然的,后来就不是了⋯;⋯;我将手掌平平地放在新鲜的树桩上面,一切忽然不一样起来,一个声音轻柔透明,充满了我的身体,天地和我失去了界限,汇入这片清新的光明之中,有一片白色的湖,有一个飘落的花瓣,有一个人开始走路⋯;⋯;我想那个时候写诗是从来没想发表的……    
    一九八五年弯弯曲曲的声音把我引到了兴安岭,那儿树差不多砍光了,人也走没了,大片大片的野花长起来,被阳光照得百里都是摇曳的花朵;一只喇叭留在那里,像坚持着讲花听不懂的人间的故事……    
    生命的自然顺序在时间中是混乱的,我做洗牌的工作,从身体潜在的记忆中将它们一张张找出来,放好,理顺,走通,发现它们是一副,全了。这是我做的工作,就像找出一个个散失的零件,装成个电视,找出一个个遗落的音符,配成支乐曲,我清理出原初的自己。天上一日,世上千年。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 香港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恢复生命”(1)

    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到这里来,我觉得这里边有一个命运,有一个道理。刚才吃饭的时候,碰到Leeds的一个老师,他说,他去过中国八次,我说,你比我去得多,我只有一次。    
    五岁的时候,有一回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注意到了墙,雪白的墙,我觉得很美,我就睡着了。我醒来时,慢慢睁开眼睛,墙就像一阵雾气,白色的水汽,向我透过来,墙里边有一些眼睛看着我,我定下神来看,光,灯光依然照在墙上,墙依然是白色的,我那时候已经知道每个人都可能要死,但是我没想到我要死,我知道人死了要变成一种灰,白色的,我没想到这灰烬就离我这么近。我看着白色的墙,心里忽然有种空虚的感觉,好像第一次清楚地知道了我是要死的,第一次看见死亡离我这么近……    
    我可能永远没法用语言说清那个时候的感觉——你知道钟在走,每时每刻,像是一只绝不放过你的手,把你推向这个墙,你到那里就变成灰烬……我就跑到外边去,坐在一些草中间,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干什么?有什么值得做的事情?时间这么短,我可以算出来,我活了一千天,两千天,没有几个几千天的,时间非常短,我觉得我不应该做我不爱做的事,我就坐在草中间看那些昆虫爬上草叶,又掉下来,这时候我忽然觉到了一种安慰——在这个很大很大的天地间,我就像这个昆虫一样,走我的路,我不知道我爬上去的是哪片草叶,然后到哪里去;但是天看着我,天知道,就像我看着这个爬动小昆虫,我知道一样。这像是一个可怜的安慰。    
    后来我有机会读书,读了一本法布尔的书,J·H·法布尔。我打开这本书的时候,我觉得,第一次我忘了这个世界,这本书里全部讲的是我热爱的昆虫们的事情。这些小昆虫各式各样的,有夏天在树上叫的知了:喳——喳——喳——,有瓢虫,有推动一个圆球的蜣螂,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做他们的事情。最打动我的是这书里的一句话,它说:“它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欢迎它,石头是摇篮。”——一个小虫子,一生下来,就在无情的岩石中间,但是生命本身有一种力量推动着它,使它不断地爬,很多很多的它们,在阳光晒热的岩石上爬着,被晒干,死去,但是仍然有少数,爬到了一个地方,爬到了蜜蜂的窝里,吃了蜜,变成了一种飞虫,飞走了。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故事,它们这些昆虫,在做它们的事情,有一种知道。夏天,法布尔说,它在树上唱歌,它的声音不好听,但是我们人应该原谅它,因为它是很不容易才爬到树上唱歌的,它在地底下做了好多年苦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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