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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刀万里行-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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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清醒的时候,他还努力保持着以前的形象,依然风度翩翩如通儒、如宗师大人。

只不过,在所有人眼中,他的形象已不似从前那么高大了,不似从前那样可亲可敬了,不似从前那样让人信服了。

他自己也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马堂堂主的帽子还戴在他头上,可他自己很清楚,狐狸窝的人也都清楚,他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狐狸窝的实权究竟在谁手里,也许很少有人能明白,但狐狸窝的实权不在他水至刚手里,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早知如此,他何必费尽心机要夺玄铁指环呢?

他还不如干脆让山至轻名正言顺地戴稳这枚玄铁指环,他还不如只做他的二当家,那样他就不致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他这是何苦呢?

水至刚又在喝酒,而且又已有点醉意了。

他举着酒怀,凝视着杯中鲜红的葡萄美酒。

鲜红的美酒,艳如鲜红的血。

他旋转着酒杯。

杯中的酒旋动着,如奔涌的鲜血。

水至刚的嘴角牵动,牵出了一丝极浅极苦的微笑。

他仿佛又看见了他的结义大哥山至轻,看见了山至轻面上最后的笑容,他仿佛又听见山至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的话——

“你们现在杀死我,你们以后也会互相残杀而死。黄泉路上,我等着各位。”

那天夜里,他本不想去见山至轻生前最后一面的,可他又不得不去。

山至轻在狐狸窝积威甚重,他水至刚若不亲自监场,只怕派去的人下不了杀手。

从那天起,山至轻的“临终遗言”就一直亲绕在他脑海中,无论如何也赶不开。

现在,山至轻的诅咒正在变成现实。

你若以为水至刚整天敢于酒色,那你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厉害。

无论他再怎么失意,再怎么走霉运,他水至刚毕竟仍有足够强大的势力,他毕竟还是天马堂现任堂主。

他毕竟是条狡诈多智的老狐狸,他再糊涂一百倍,也还不致于糊涂到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推的地步。

对狐狸窝的各个阴暗角落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墨至白在暗中作潜逃的准备,他也知道吴至俏很想退隐,知道冯大娘在劝他儿子“谋反”。

他还知道任至愚正在和野王旗密谋搞掉他。他知道任至愚想戴上玄铁指环。

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他烦心的事情。

他最感到恐惧的事情有两件,其一是他知道山月儿并没有死。

虽然水无声一口咬定山月儿被腰斩,可水至刚还是从儿子的神态间看出他没有下得了手。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蛇尚如此,更何况人呢?

更何况是山月儿呢?

水至刚深知山月儿的性格。

他清楚她一定会报复,而且报复的手段一定极其毒或残忍。

可他一直没有探听到山月儿的下落。

他在明处,山月儿在暗处,他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极易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在打击降临之前,他根本无法知道打击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地方开始。

所以他恐惧。

他感到恐慎的第二件事是他知道郑愿未死。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郑愿会死于一场沙暴,所以他派出了最得力的几名心腹去打听郑愿的下落。

他打听到了。

虽然他派出去的人听到的消息不尽相同,他还是能肯定郑愿还活着,郑愿正在大漠上活动,郑愿的行踪极其飘忽。

水至刚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美酒。

该来的迟早得来,命中注定的事情,躲也躲不掉。

如果“天意亡我”,又何必一定要和苍天作对呢?

水至刚的情绪在熏熏的醉意中转向了开朗和乐天——

重要的是把握现在,享受美好的生命和生命中的美好。

难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水至刚忽然拍案大笑:“来呀,笔墨伺候!”

小江的确没有吹牛。

他的拿捏按摩术的确非常妙,冯大娘浑身上下都软乎乎麻酥酥的,她觉得自己像正在云端那么快活。

她微微张开迷濛的眼睛,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小江,嘶哑着声音道:“看你这么卖力气,就赏了你罢!”

小江喘着粗气,兴奋地道:“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呸!”冯大娘笑牌啐道:“你愿做狗做马,我还不愿和犬马…··”

小江涎着脸笑道:“舵主岂不知世上有‘驴马货”一说?”

冯大娘斜嫖着他,曼声道:“听说过,可没见过。”

小江嘻笑道;“舵主今儿就能大开眼界了。”

冯大娘还没来得及见识小江的“驴马货”;门外有人说话了:

“属下姚三,求见舵主。十万火急。”

冯大娘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小江很乖觉地躲到屏风后面去了。冯大娘懒洋洋地坐起身,披起件大氅下了床。

“进来。”

一个蛮精神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满面惊恐:“舵主,大事不妙。”

冯大娘冷冷道:“姚三,慌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就是了。”

姚三道:“是。……舵主,据跟踪任至愚的兄弟回报,任至愚在察干淖地被人捉住了。”

冯大娘一惊:“被谁捉住了?”

姚三战战兢兢道:“山……山……山月儿。”

冯大娘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小江已忍不住大叫着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山月儿?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冯大娘居然也忘了去责备小江,一把抓住姚三的衣襟,急问道:“真是山月儿?你看清了真是她?”

姚三只好点头。虽说他并没有亲眼看见,但在眼下这种情形下,他也只好点头。

小江也在一旁追问:“山月儿抓了任至愚?她抓任至愚做什么?她是一个人还是带了许多人?那些人是哪儿的?”

姚三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

冯大娘松开姚三,冷冷喝道:“小江,别乱吵吵!”

小江住口。

姚三刚松了口气,冯大娘的问题又来了。“任至愚被捉这件事,那些狐狸们知不知道?”

姚三不知该如何回答。

冯大娘皱眉道:“看见任至愚被擒的人,除了我们的人外,还有没有狐狸窝的人?”

姚三还是无法回答。

碰到这样的废物,冯大娘也没有办法。她转头瞪着小江,低叱道:“还不快到外面去探探风声?”

小江悚然领命而去。虽说刚才他还和舵主打得火热,可那是私情。遇上公事,冯大娘就从来不讲任何情面了。

姚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那种茫然的样子让冯大娘看了就忍不住要生气:

“还不快去把那几个看见的人叫来?”

她实在有理由生气。

强大如野王旗这样的组织,其主要成员却大多是姚三和小江这种办不了大事、成不了大器的废物,这不是很奇怪吗?

冯大娘叹了口气,退回床上坐下,开始穿衣裳。

她的思绪,已完全转移到山月儿擒拿任至愚这件事上去了。

——水无声为什么没有杀山月儿?

——山月儿的实力究竟怎样?

——山月儿会怎么发落任至愚?

——她冯大娘该怎么办?

这许许多多的新问题,她都必须认认真真想一想,拿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没人能替她分忧解难,没人可以帮她拿拿主意。

唉,有时候一个女人要领导一群废物男人,实在是很累啊!

“消息”这种东西实在很奇怪,它虽没有长脚,却比所有长脚的东西跑得都快。

冯大娘知道山月儿生擒任至愚的消息的那一刻,水无声也已听到了他的属下的汇报。

水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在他放她一条生路的时候,他已经预计到她会报复的。

现在,事实证明他的估计是正确的。她终于出现了,她终于开始实施报复了。

水无声仰躺在床上,静静地想象着他和她再次相会时的情景,…··

他的心中,充满了悲哀。

任至愚感到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受到任何虐待。

山月儿并没有点他的穴道,也没有捆绑他,更没有废他的武功。他只不过被人在眼睛上蒙了块黑布而已。

这块黑布也在半个时辰之后扯下来了。-.

任至愚被带到一处四面点着蜡烛的黑屋子里,在这里只有山月儿和他两个人对面而坐。

山月儿问了他许多问题。

这些问题对任至愚来说,都很容易回答——说实话就行了。

这种时候说假话,不仅于事无补,还极有可能会害了他宝贵的生命,任至愚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他知道他也根本骗不了山月儿。

他从那天晚上水至刚父子叛乱说起,一直说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为止,能想起来的该说的事情他全说了。

当然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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