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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通鉴论-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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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蔑天逆理而赐之姓,遂假以竞于朱温曰:吾李氏子也。存勖称帝,仍号曰唐,以高祖、太宗、懿宗、昭宗、杂朱邪执宜、朱邪赤心之中而祖之,唐之祖宗,能不恫怨于幽乎?嗣是而徐知诰者,不知为谁氏之子,乃自撰五世名讳,选吴王恪而祖之。呜呼!蔑论陇西之苗裔,犹散处于人间;天之弗,亡则之耳,绝则绝耳,何忍取夷狄盗贼之子而以为子孙哉?所谓辱甚于死亡也。后世史官犹从而奖之,曰:此唐也,可以绍李氏之统者也。天理无余,人心尽,至此而人不足以存矣。诗不云乎?“谓他人父,终莫我顾。”逆风所煽,号为天子者且然,又何怪乎贾谧、秦喜之乱天常也。

【二一】李存勖不可以为天子,然固将帅之才也,知用兵之略矣,得英主而御之,与韩信齿。奚以明其然邪?の之走也捷于虎,卒为虎获者,数反顾也。规规恃其穴以为所据,其偶败也,急奔而护其穴,其胜也,复虑人之乘己而内荧,于是内未溃而外失可乘之机,敌且蹙之使自毙于穴中,未有不败者也。存勖知此矣。自克用以来,太原其根本也,则泽潞其喉吭也;太行之险一失,则井陉之道且危。存勖殚全力以图东方,澶、郓悬隔千里之外,以赵、魏,潞州叛,泽州陷,太原内蹙,而东出之师,若脊断而不能举。于斯时也,不知兵者,必且舍澶、郓以旋师而西顾,乃一受其掣,而踉跄以返,王彦章之流,蹑其迹而乘之,太原其委命之墟矣。而存勖之计此决矣,李继韬之内叛,视若疥癣;泽州之失,唯惜裴约,而弃若赘疣;急攻杨刘,疾趋汴、雒,一战而朱氏以亡,其神矣哉!太原自克用修缮城隍以来,非旦夕可拔者,大兵集于东方,继韬虽狡,梁人虽鸷,必不敢遽尔合围,不忧归师之夹逼。敌见吾视泽、潞之乱若罔闻,则益不测吾之所为,胆先自破,沮其乘虚之计,而河上之师终恃此以为挠我之令图,则虑我之情缓,而相防之计疏。此一举而袭梁都、夷友贞、平河南,规恢之大略也。微韩信,孰足以及此?谓存勖为将帅之才,非虚加之矣。纳其身于内,而外日陵乘而不能御;投其身于外,则内虽未固而自可无虞;大略可以不倾,则姑置之,而纵横游衍,无不可以自得,此处身之善地,即安心之妙术也。呜呼!知此者鲜矣。项羽急返西楚,而汉追之;唐置太原,听刘武周、梁师都之侵犯,以亟攻东都,而三寇皆夷;得失之机,决于此耳。庸人怙其所已得,志士忘其所已能,志量之不齐,善败之所自殊也。知此者,可与立功,可与定乱,可与进善,可与广业。明此者哲,昧此者愚,岂徒用兵为然哉?

【二二】成而不倾,败而不亡,存乎其量之所持而已,智非所及也。量者心之体,智者心之用。用者用其体,体不定,则用不足以行;体不定而用或有所当,惟其机也。机者发而可中,而不足以持久,虽成必败,苟败必亡。故曰非智所及也。项羽、李存勖战而必胜,犯大敌而不挠,非徒其勇也,知机之捷亦智矣,然而卒以倾亡者,岂智之遽穷乎?智则未有不穷者也。项羽不足以持败,一摧于陔下,遂愤恚失守而自刭,量不足以胜之也。藉令戢悻悻之怒,渡江东以为后图,韩、彭、英布非不可移易而必忠于汉者,收余众,群雄,更起而角死力,汉亦疲矣。而羽不能者,量止于一胜之威,败出于意外而弗能自固也。羽可以居胜而不可以持败,故败则必亡,存勖可以忍败,而不足以处胜,故胜则必倾,一也。李嗣源定入汴之策,既灭朱友贞,一入汴而以头触嗣源曰:“天下与尔共之。”卒为嗣源所迫,身死国亡,量不足以受之也。藉令忍沾沾之喜,以从容论功而行赏,人且喻于君臣之义,虽有大勋,亦分谊所当尽,嗣源虽挟不轨之心,无有为之效命者,自敛雄心以俯听。而存勖不能者,量尽于争战之中,胜出于意外而弗能自抑也。汉高一败于彭城,再败于荥阳,跳身孤走,而神不为怵,故项羽终屈其难折之锋;宋祖端居汴京,曹彬为下江南,收六十余年割据不服数千里之疆土,而不轻授以使相,故功臣终安臣节而天下定;成大业者,在量而不在智,明矣。量者,定体于恒者也。体定于百年之长虑,而后机不失于俄顷之利钝。忧喜变迁,须臾不制,转念知非,而势已成乎莫挽,唯定体之不立故也。败则唯死而已,胜则骄淫侈靡,无所汔止,羽、存勖之以倾败终也,决于此耳。生之与死,成之与败,皆理势之必有,相为圜转而不可测者也。既以身任天下,则死之与败,非意外之凶危;生之与成,抑固然之筹画。生而知其或死,则死而知其固可以生;败而知有可成,则成而抑思其且可以败。生死死生,成败败成,流转于时势,而皆有量以受之,如丸善走,不能逾越于盘中。其不动也如山,其决机也如水,此所谓守气也。气守而心不动,乃以得百里之地而观诸侯、有天下,传世长久而不危。岂徒介然之勇,再鼓而衰,不足恃哉?智足以制胜,而俄顷之,大忧大喜之所乘,声音笑貌传其摇荡无主之衷,倾败即成乎莫挽。豪杰之与凡民,其大辨也在此夫!

●卷二十九○五代中【一】伐蜀之役,郭崇韬谏止段凝为帅,议正而事允矣;其复止李嗣源之行,则崇韬之自灭与灭唐也,皆在于此。崇韬请遣继岌,固知继岌之不可独任,而必需己副之,名为继岌,实自将也。崇韬之辞镇汴州也,曰:“臣富贵已极。”至此而又贪平蜀之功利,岂冒昧不止哉?盖以伐蜀为自全之计。而反以此自灭者,何也?位尊权重,其主已疑,内有艳妻,外多宵小,稍稍裁正,众方侧目,故忧内之不可久居,而欲息肩于阃外,上挟冢嗣,下结众将,相倚以安,冀可远谗人之怨以自立于不拔之地,可谓谋之已工矣。乃不知谗佞交加之日,顾离人主左右,握重兵,据腴土,成大功,冒忌益深,在廷者又以睽离不亲,心皆解散,固将益附奸邪而听其嗾噬;况乎奄有王建畜积之藏,多受降将邀欢之贿,蹑钟会之已迹而益以贪,则必罹卫之网罗而弗能辩,诛死在眉睫而不悟,其工也,正其愚矣。李嗣源有河上先归之衅,载入汴决策之功,假之以兵,资之以蜀,则且为王建,而为朱邪氏树一劲敌于西方;故崇韬身任之以抑嗣源,损其威望,而使易制,俾存勖无西乡之忧,其为存勖谋也,亦可谓工矣。而不知蚕丛一隅,以叛易,以守难,若欲窥秦、陇出剑阁以争衡于中国,则诸葛且不能得志,故曹丕曰:“囚亮于山。”嗣源即怀异志,恶能度越重险以犯顺,何似擅河朔之富︹,拊汴、雒之项背,建瓴南下,势无与遏邪?畏虎豹之在山林,乃驱之以居园垣之右,便其噬攫,而崇韬不知也。朱邪氏之寇,深于腹心矣。继岌,欲使立功以定储者也,而杀崇韬者继岌;董璋、孟知祥,所倚以镇抚诸将而定蜀者也,而乱蜀者璋与知祥;抒忠而逢怒,推信而召逆,自后观之,其愚甚矣。乃一皆崇韬之夜思早作,自谓十全之远虑也。繇此思之,退而全身,进而已乱,岂智计之能胜任哉?抑︹止逆、弭妒消嫌之术,岂有他焉?勿尸功,勿府利,靖诸己以立于危乱之中,则猜主佞臣与震主之权,皆翕伏于镇定之下。崇韬固不足以与于斯也,祸不速于反掌,足为永鉴已!

【二】受命专征,伐人之国而灭之,大功之所归,尤大利之所集也。既已据土而有国,其畜积必饶;既已有国而又亡之,其黩货而宝珠玉也,必多藏以召夺;且其权贵纳款,欲免诛夷而徼新宠,其荐贿也,必辇载以凑大帅之门;其为大利之所集也,必矣。大功不可居,而非不可居也。曹彬与平西蜀,独下江南,而任兼将相,世享荣名,大功灼然在己,而岂容逊避?所以自免于危者,利耳。且夫功成而上为主忌、下召人疑者,唯恐其得众而足以兴也。十夫之聚,必以豚酒;蛊民归己,必以私恩;笼络智谋勇力之夫,必以饣束赠;兵甲刍粮之费,必以家藏。藉令功成归第之日,车还甲散,行橐萧然,游士无所觊而不蹑其门,百姓与相忘而不歆其惠,应门皆朴之人,宴会无珠玑之客,则虽猜主忮臣,亦谅其不足有为而坦然信之;左右佞幸,亦知其无可求索而恩怨两消;虽有震主之功名,亦何不然于旷夷之宇哉?诸葛公曰:“淡泊可以明志。”故薄田株桑,所以践其言而允保忠勋之誉,岂虚也哉!夫郭崇韬者,恶足以知此乎?其主既已忌之矣,哲妇壬人又争变黑白以将置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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