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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通鉴论-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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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于躬受,而斟酌以求宁,亦可奋起有言而直声动天下矣。    魏主睿之后,一传而齐王芳废,再传而高贵乡公死,三传而常道乡公夺。青龙、景初之际,祸胎已伏,盖岌岌焉,无有虑此为睿言者,岂魏之无直臣哉?睿之营土木、多内宠、求神仙、察细务、滥刑赏也,旧臣则有陈群、辛毗、蒋济,大僚则有高堂隆、高柔、杨阜、杜恕、陈矫、卫觊、王肃、孙礼、卫臻,小臣则有董寻、张茂,极言无讳,不避丧亡之谤诅,至于叩棺待死以求伸;睿虽包容勿罪,而诸臣之触威以抒忠也,果有身首不恤之忱。汉武、唐宗不能多得于群臣者,而魏主之廷,森森林立以相绳纠。然而阽危不救,旋踵国亡。繇是观之,直谏之臣易得,而忧国之臣未易有也。    高堂隆因鹊巢之变,陈他姓制御之说;问陈矫以司马公为社稷之臣,而矫答以未知。然则魏之且移于司马氏,祸在旦夕,魏廷之士或不知也,知而或不言也。隆与矫知之而不深也,言之而不力也。当其时,懿未有植根深固之党,未有荣人、辱人、生人、杀人之威福,而无能尽底蕴以为魏主告。无他,心不存乎社稷,浮沈之识因之不定,未能剖心刻骨为曹氏徘徊四顾而求奠其宗┙也。逮乎魏主殂,刘放、孙资延大奸于肘掖之后,虽灼见魏之必亡而已无及矣。    以社稷为忧者,如操舟于洪涛巨浸,脉察其碛岸γ涡之险易,目不旁瞬而心喻之;则折旋于数十里之外而避危以就安也,适其所泊而止。岂舟工之智若神禹哉?心壹于是而生死守之尔。若夫雒阳、崇华铜人土山之纵欲劳民,与夫暴怒刑杀、听小臣毁大臣、躬亲细务而陵下不君,此皆见之闻之,古有明训,而依道义以长言之,则不必有体国之忠,而但有敢言之气,固可无所畏避而唯其敷陈者也。抑岂足恃为宗社生民之托哉?

【二一】    陈群上封事谏魏主,辄削其草;杨阜触人主之威以直谏,与人言未尝不道;袁宏赞群之忠,而讥阜之播扬君恶。夫阜激而太过,诚然矣;以群之削草为忠臣之极致,又奚得哉?宏曰:“仁者爱人,施之君谓之忠,施之亲谓之孝。”非知道之言也。    君父均也,而事之之道异。礼曰:“事亲有隐无犯,事君有犯无隐。”隐者,知其恶而讳之也。有隐以全恩,无隐以明义,道之准也。君之有过也,谏之而速改,改过之美莫大焉。称其前之过以表其后之改,固以扬其美之大者也。谏而不听,君过成矣;即不言,而臣民固已知之矣。导谀之臣,方且为之饰非为是,弭在廷之口;而谏者更为之掩覆,于是而导谀之臣益无所忌,而唯其欲为。且己谏而不听,庶几人之继进也。小臣疏远,望近臣之从违以为语默。近臣养君之慝而蔽下之知,则疏远欲言之士,且徘徊疑沮,而以柔巽揄扬为风尚。劝忠之道,丧于唯诺之习,孤鸣无和,虽造膝而为痛哭,亦无如怙过之主何矣!    韩愈氏非知道者,拟文王之诗曰:“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文王而为此言也,则飞廉、恶来且援为口实以惑纣,而信比干之死为当其辜矣。亦何惮而不殚其胫炮烙之惨乎?若群者,以全身于暴主之侧,孔光温树之故智也,谓之曰忠,而同君父于一致,袁宏恶知忠臣之极致哉!

【二二】    魏主睿之诏曰:“汉承秦乱,废无礼,曹氏世系,出自有虞,以舜配天,以舜妃配地。”其亢地于天,离妣于祖,乱乾坤高卑之位,固不足道矣。妄自祖虞而以废讥汉,尤不知者也。    自汉以下,之必废也无疑也。三代而上,君天下者,数姓而已,天子之支庶,分封为侯,各受命而有社稷。其后一族衰微,则一族之裔孙以德而复陟帝位,无有不繇诸侯祖天子而崛起者也。推创业之主而上之,始受命而有社稷者,其始祖也,商之契、周之稷是也。又推而上之,则固有天下者也,而高辛是也,是为始祖所自出之帝也。世有社稷而为君,代相承而谱牒具存,虽历数十世而云仍不绝,则所自出之帝虽远,亦犹父子之相授,渊源不昧;而后此之有天下者,仍还其前此有天下之故业,以示帝位之尊,不越神明之胄,非是者不得而干焉。此封建未坠之天下,道固然也。    秦虽无德,而犹柏翳之裔,受封西土,可以继三代而王,使追所自出之帝而焉,得矣。至于汉兴,虽曰帝尧之苗裔,而不可考也。陶唐之子孙受侯封者,国久灭而宗社皆亡,帝尧之不祀,久已忽诸。高帝起田间为亭长,自以灭秦夷项之功而有天下,征家世于若存若亡之余,悬拟一古帝为祖,将谁欺?欺天乎?自汉以下之不,岂不允哉!    汉曰祖尧也,王莽、曹氏曰祖舜也,唐曰祖皋陶也、老聃也,攀援不可致诘之圣贤以自张大者也。泽所已斩,道所不嗣,诚所不至,以名属之,以文修之,汉乎其不相及久矣。当其侧微,不知其有所祖也,序其谱系,不知其必为祖也,且远引而祖之,仁人孝子之事其先,如是而已哉?郭崇韬垂涕汾阳之墓,梁师成追讼眉山之诬,为姗笑而已。魏主睿其何以异于是!

【二三】    任人任法,皆言治也,而言治者曰:任法不如任人。虽然,任人而废法,则下以合离为毁誉,上以好恶为取舍,废职业,徇虚名,逞私意,皆其弊也。于是任法者起而摘之曰:是治道之蠹也,非法而何以齐之?故申、韩之说,与王道而争胜。乃以法言之,周官之法亦密矣,然皆使服其官者习其事,未尝悬黜陟以拟其后。盖择人而授以法,使之遵焉,非立法以课人,必使与科条相应,非是者罚也。    法诚立矣,服其官,任其事,不容废矣。而有过于法之所期者焉,有适如其法之所期者焉,有不及乎法之所期者焉。才之有偏胜也,时之有盈诎也,事之有缓急也,九州之风土各有利病也。等天下而理之,均难易而责之,齐险易丰凶而限之,可为也而惮于为,不可为也而强为涂饰以应上之所求,天下之不乱也几何矣!上之所求于公卿百执郡邑之长者,有其纲也。安民也,裕国也,兴贤而远恶也,固本而待变也,此大纲也。大纲圮而民怨于下,事废于官,虚誉虽腾,莫能掩也。苟有法以授之,人不得以玩而政自举矣。故曰择人而授以法,非立法以课人也。    论官常者曰:清也,慎也,勤也。而清其本矣。弗慎弗勤而能清也,诎于繁而可以居要,充其至可以为社稷臣矣。弗清而不慎不勤,其罪易见,而为恶也浅。弗清矣,而慎以勤焉,察察孳孳以规利而避害,夫乃为天下之巨奸。考课以黜陟之,即其得而多得之于勤慎以堕其清,况其所谓勤者非勤,而慎者非慎乎?是所谓孳孳为利,之徒矣。清议者,似无益于人国者也,而国无是不足以立。恐其亡实而后以法饬之,周官、周礼、关雎、麟趾之精意所持也。京房术数之小人,何足以知此哉?卢毓、刘邵师之以惑魏主,不能行焉必也。虽不能行,而后世功利刑名之徒,犹师其说。张居正之毒,所以延及百年而不息也。

【二四】    魏主睿授司马懿以辅政,而懿终篡也,宜哉!法纪立,人心固,大臣各得其人,则卧赤子于天下之上而可不乱,何庸当危病昏瞀之时,委一二人,锡以辅政之名,倒魁柄而授之邪?    周公之辅成王也,王幼而未有知识,且公之至德,旷古一人,而武王之信公也,以两圣而相知也。然使无辅政之名,则二叔亦无衅以构难,而冲人晏然矣。汉武之任霍、金、上官也,上官逆,霍氏不终矣;辅政之名,由此而立,而抑安足师乎?先主之任诸葛,而诸葛受命,当分争之世,而后主不足有为也,两俱弗获已而各尽其心耳。先主不能舍后主而别有所立,则不能不一委之诸葛以壹后主之心。    若夫魏主睿,无子而非有适长之不可易也,宗室之子,唯其所择以为后。当其养芳与询为子之日,岂无贤而可嗣者,慎简而豫教之?迨其将殂,芳之为子已三岁矣,可否熟知,而教训可夙,何弗择之于先,教之于后令可君国而勿坠,而使刘放、孙资得乘其笃疾以晋奸雄于负哉?为天下得人者,得一人尔。得其人而宰辅百执无不得焉。己既无子,唯其意而使一人以为君,不审其胜任与否,而又别委人以辅之,则胡不竟授以天下而免于篡弑乎?汉之自旁支入继者,皆昏庸之器,母后权奸之为之也,非若睿之自择而养之也。彼愦愦以死,无意于宗社而委之妇人者,无责耳矣,而魏主何为若也!    宋仁宗之授英宗,高宗之授孝宗,一旦嗣立而太阿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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