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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通鉴论-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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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徐即王位以嗣大统。读刘琨劝进之表,上下哀吁,求君之心切矣,然周嵩犹劝其勿亟急。得人心者,徐俟天命,非浅人所可与知也。

【四】    好谀者,大恶在躬而犹以为善,大辱加身而犹以为荣,大祸临前而犹以为福;君子以之丧德,小人以之速亡,可不戒哉!    石勒之横行天下,杀王弥如圈豚,背刘聪如反掌,天下闻其名,犹为心惕;而一为卑诌之辞以媚王浚,浚遂信之而不疑。唐高祖之起晋阳,疾下西京,坐收汾、晋而安辑之,岂为人下者,一为屈巽之辞以诱李密,密遂信之而不疑。浚死于勒,密禽于唐,在指顾之,不知避也。浚之凶悖,迷此也宜矣。密起兵败窜,艰难辛苦已备尝矣,而一闻谀言,如狂醉而不觉。天下之足以丧德亡身者,耽酒嗜色不与焉,而好谀为最。元诸君子,且为蔡京所惑,勿仅以责之骄悖点奸之浚与密也。

【五】    建大业者必有所与俱起之人,未可忘也;乃厚信而专任之,则乱自此起。元帝之得延祚于江东,王氏赞之也,而卒致王敦之祸,则使王敦都督江、湘军事,其祸源矣。    王氏虽有翼戴之功,而北拒石勒于寿春者,纪瞻以江东之众捍之于淮右,相从渡江之人,未有尺寸之效也。若夫辑宁江、湘,奠上流以固建业者,则刘弘矣;弘之所任以有功,则陶侃矣;平陈敏,除杜,皆侃也,侃功甫奏,而急遣王敦夺其权而踞其上,左迁侃于广州,以快敦之志,使侃欲效忠京邑,而敦已扼其吭而不得前,何其悖也!侃之得成功于荆、湘者,刘弘推诚不疑,有以大服其心尔。至是而侃不可保矣。迨其后有登天之梦,而苏峻之乱,踌蹰不进,固将曰专任侃而侃且为敦,而不知其不然也。敦杀其兄而不恤,侃则输忱刘弘而不贰,其贞邪亦既较然矣。侃之不得为纯忠,帝启之,敦又首乱以倡之,而侃终不忍为敦之为;疑之制之,王氏之私,岂晋之利哉!    俱起之臣,虽无大权,而固相亲匿;新附者,虽权藉盛,而要领非其所操,腹心非其所测。故萧、曹与高帝俱兴,而参帷幄、定危疑,则授之张良、陈平;握重兵、镇重地,则授之韩信、彭越;新附者喜于见信,而俱起者安焉。韩信曰:“陛下善于将将。”此之谓也。元帝怀翼戴之恩,疑才臣而疏远之,幸王导之犹有忌,而敦之凶顽不足以饵人心使归己,不然,司马氏其能与王氏分天下乎?有陶侃而不知任,帝之不足有为,内乱作而外侮终不能御也,不亦宜乎!

【六】    受谏之难也,非徒受之之难,而致人使谏之尤难也。位尊矣,人将附之而恐逆之,然附尊位者,非知谏者也;权重矣,人将畏之而早已惴之,然畏重权者,非能谏者也;位尊而能屈以待下,权重而能逊以容人,可以致谏矣,而固未可也。所尤患者,才智有余,而勤于干理,于是乎怀忠欲抒者,夙夜有欲谏之心,而当前以沮,遂以杜天下之忠直,而日但见人之不我若,则危亡且至而不知。    夫人之有才,或与吾等,而有所长则有所短矣。且人之有才,而或出吾下,见吾之长,则自有长焉而疑其短矣。夫言之得,计之善,固有其理显著,人各与知,而才智有余者,或顾不察者矣。且有才不逮,智不若,偶然一得而允合于善者矣。抑有谋之协,虑之深,而辞不足以达意者矣。尤有彼亦一善,此亦一善,在我者挥斥而见长,在彼者迟回而见绌者矣。然而君子所乐闻者,非必待贤智多闻之能为我师者也;正此才智出己之下,而专思一理、顺人情而得事之中者也。彼且闻我之恢恢有余,献其所长,而恐摘以所短,则悃忄自好之士,不欲受迂阔浅鄙之讥,以资我之笑玩,而抑虑我之幽摘微,以穷己于所未逮,则夙夜之怀忠,必不能胜当前之恧缩。我即受之,而彼犹焉恐其不当。此教人使谏之难,君子之所虑,而隐恶扬善、乐取于人之所以圣与!    隗瑾之告张曰:“明公为政,事无巨细,皆自决之,群下受成而已;宜少损聪明以延访,则嘉言自至,何必赏也?”允矣其知道之言乎!

●卷十三○东晋元帝(自此至陈,凡僭伪诸国事俱附六代编年下论之。)【一】扶危定倾,以得人心为本务。国破君亡,天下喁喁然愿得主而事之,人心为易得矣,而未易也;非但其慰安之者非其道也,天下方喁喁然而愿得主,抑必天下之固喁喁矣;如其遽自信曰天下固喁喁然愿得我而为主,则天下之情解矣。非其情之所迫求而后应者,则贤者且不能伸其忠孝之愿;下此者,拥戴之勋名不归焉。于是乎解散踌蹰曰:彼且自立乎其位,而责我之效功以相保。则虽名分正、威望立,而天下之奔走也不迫。乃始下奖劝联络之诏以縻天下之归己,而天下不应。我以奖劝联络之情辞縻天下,而天下恶得不骄?故当国破君亡之余,不待天下之迫而迫自立者,非外逼以亡,则内争以叛。此岂挟机伪让之足以动天下哉?无宗国之痛而乘乱以兴,则欲为谦让也不能;其情疑,其气嚣,则其事躁而不以礼,必矣。愍帝之立,贾疋等扳之以立而遂自立,则琅邪之在江东,南阳之在秦、陇,虽不与争,而坐视其亡而不救。匪直二王也,刘琨、慕容之在北,张之在西,陶侃之在南,皆坐视其亡而不恤。长安破,愍帝俘,司马子孙几于尽矣,琅邪拥众而居江左,削平内寇,安靖东土,未有舍琅邪而可别为君者。然而闻长安之变,官属上尊号而不许,固请而不从,流涕而权即晋王之位。已而刘琨屡表陈痛哭之辞,慕容、段匹且合辞以劝进,豫州荀组、冀州邵续、青州曹嶷、宁州王逊,合南北以协请,江东人望纪瞻之流皆敦迫焉,然后践阼而改元,于是而元帝之位定矣。无求于天下,而天下求之,则人不容有异志而允安。东晋之基,成乎一年之需待,此人情天理之极致。其让也,即国之所以立也。然且有未及待者,张也。之戴晋也坚,而择主也审,南阳王保无待而立,舍之而属望乎江东,表至,帝已先立,而之志反为之贰,称建兴年号,而不举太兴之正朔,岂不愿得君而事之哉?亦恶其不待己求而迫自君也。即此而人心向背之几可知矣。为人臣子,抑奉君亲之痛而有浮慕弋获之心,天下测其隐而鄙之,是天理之在秉彝者,不容纤芥之差乎!彼且不自知,而合离之情理自迥别也。因是而推戴无功者生其忮忌,翼赞有力者挟以骄陵,皆末流之必然矣。远人擅命以自尊,权奸怀逆而思逞,国欲存也,其可得乎!

【二】元帝之立也,王氏逼王室而与亢尊,非但王敦之凶悍也,王导之志亦僭矣。帝乃树刁协、刘隗于左右,以分其权而自固。然而卒以取祸者,非帝之不宜树人以自辅,隗、协之不宜离党以翼主也;其所以尊主而抑︹宗者,非其道也。承倾危以立国,倚众志以图存,则为势已孤。或外有挟尊亲之宗藩,或内有挟功名之将相,日陵日夷,而伏篡弑之机,此正君子独立以靖宗社之时,而糜躯非其所恤。然君之所急与吾之所以事君者在是,则专心致志以弥缝之而恐不逮。即有刑赏之失,政教之弛,风俗之敝,且置之以待主权既尊、国纪既立之后,而必不可迫为张弛,改易前政,以解臣民之心,使权奸得挟以为辞,而诱天下以归己。协与隗来足以知此,气矜而已矣。恃其刚决之才,标名义以为名,而钳束天下,一言之非,一事之失,张皇而摘之,于是乎盈廷之怨起,而王氏之党益坚。非臣民之叛上而即彼也,乍拂其情者激之也。孟子曰:“不得罪于巨室。”非谓唯巨室之是听也,不得罪于臣民,巨室弗能加之罪也。沈静以收人心,而起衰救敝之人作,且从容以俟人心之定,则权臣自戢,而外侮以消。况名法综核为物情所骇者,其可迫求之以拂众怒也乎!方正学未之逮也,隗与协又何足以及此!

【三】宗国沦亡,孤臣远处,而求自靖之道,岂有他哉?直致之而已矣。可为者为之,为之而成,天成之也;为之而败,吾之志初不避败也。如行鸟道者,前无所畏,后无所却,傍无可迤,唯遵路以往而已尔。旁睨焉而欲假一径以行吾志,甚则祸及天下,不甚则丧其身,为无名之死而已。刘琨之托于段匹是也。非我类者,心不可得而知,迹不可得而寻,顷刻之变不可得而测,与处一日,而万端之诡诈伏于谈笑,而孰其知之?琨乃以孤立之身,游于豺狼之窟,欲志之伸也,必不可得;即欲以颈血溅刘聪、石勒,报晋之宗社也,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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