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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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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母狼在冬天产下一窝小崽,找不到过冬口粮养不活小狼,头狼就做主将弱小的狼崽咬死,让强壮的狼崽吃掉,优胜略汰。孟小北觉着他自个儿就是那只被淘汰掉的崽子,这会儿就有狼要吃他了!

最先是侧后方林子里一声异动,孟小北吓一激灵,突然撒腿疯跑起来!

他这一跑,一石激起林间无数隐秘,暗夜里追踪的无数条腿全部飞奔起来!

孟小北一逃窜起来,先前积攒起的无畏的勇气瞬间崩溃。他上天入地连滚带爬,眼角分明瞥见林子里一道青灰色似狼似大狗的身影箭一般朝他后脑袭来。与此同时,一道低沉的狼啸撞入耳鼓,一声伴一声,从山梁上、树顶上,此起彼伏,铺天盖地!

左边?

右边?

几条灰色的狼似乎被林子里更大的动物吓到,踌躇不前,焦躁地转圈。

嗷呜——

更加刚猛的一声嗥叫撕破浓稠的夜色,让最凶残的捕猎者吓破肝胆。头狼凶恶地扭头对嗥,想放弃,又不甘。

就这时,孟小北奔跑中脚下拌蒜,绳索突然收紧。他没防备,两只脚踝被倒提着,瞬间大头朝下被吊起半空,啊!!!!

中阴招了。

孟小北怎么能认命?他不会服软。

他抡起手中最后的武器,狠命掷向林子里的凶兽!

“哎呦……饿……”

孟小北视线是倒着的,东西是从下往上走个斜线掷出。馍馍又凉又硬,冻成个冰坨,精准打击目标。

头狼扑空,再想扑孟小北,也踏上套索,一并吊了起来,四爪蹬天仓皇地嗥叫。

林间伸出一杆铁灰色的枪管,终于喷火了。

单枪斗群狼,这是一场迂回的智斗,也是拼胆量。

狼群失去头领,枪响处一哄而散。

那颗子弹射进树丛,也没打中哪只狼,失准了?

孟小北倒吊着,两手可怜地垂下,大脑充血,模糊之间只看到高大的军绿色身影从林子里钻出来,军大衣,野战靴,缓缓溜达过来,身形倒映在他瞳膜上。那人两手用个很潇洒的姿势,把一杆修长的枪横架在后脖颈子上,嘴角轻耸。

枪管另一头挑着半袋东西,可不就是冻成坨的硬馍馍!

老林子间两只套索,捕获一大一小两头没有心肝的狼崽子。

贺少棠掀开雷锋帽,揉了揉嘴唇下巴处,哼道:“还挺疼的,要是砸我眼睛上就给老子毁容了!”

孟小北倒吊着不舒服,呜呜挣扎着想下来。

贺少棠说:“我救你,你小子拿原子弹扔我?不讲义气的。”

孟小北嘴硬着:“我想喂狼呢。”

贺少棠:“你刚才喂着狼了吗?”

孟小北:“狼都被你打跑了,我就喂你呗!放、放……我……下……来……”

“你……你个瓜货。”

贺少棠打量孟小北,噗得乐了,露出一口整齐白牙,黑夜里很亮。骂孩子“瓜货”的话音都发软,透着几分另眼相看。

这也就是贺少棠,脾气不吝跟熊孩子耍贫嘴。

这也就是孟小北,完全不认生,逮谁呛谁,爷还是有脾气的呢。

孟小北心里琢磨的是,来我们兵工厂做汇报演出的解放军,打枪都百发百中,你这个人是我见过枪法最差劲的解放军叔叔!你又没打着狼,你牛个屁啊?!

……

贺少棠在山上已经转悠一整天,就是前来捉拿孟小北。前一天夜里,在距离工厂十里地的哨所里,贺班长就接到上级电话命令。郑排在电话里跟这人说,咱们汽车制造厂丢一小男孩,大人把整个厂区翻遍没有,都快急疯了,怕可别跑出山沟去!领导让跟各处都说一下,你们在山口上盯着,见到小孩就拿下,绑了回来!

贺少棠说:“厂里丢孩子,能跑到我这儿来,他就神了,隔着多少里路呢。”

#文#排长说:“老四,别犯懒骨头,滚出去巡哨去。”

#人#贺少棠咬烟一乐:“放心,没有拐孩子的。”

#书#排长骂道:“日你娘的废话,没拐孩子的,可是山里有狼和野猪!”

#屋#贺少棠冷不丁问了一句:“谁家孩子?姓什么叫什么?”

排长说:“说起来你应该知道,就是汽车厂三区一车间孟建民他们家的,你以前都见过。”

贺少棠正歪在床上,拍腿大笑:“哈哈,我知道,他们家那对双胞胎。”

排长也乐:“可不是么,就那年直接从娘胎里滑掉地上那娃,你那时候小,手慢又手笨,愣没捞住。”

“我又没接生过孩子我懂怎么捞吗!”贺少棠嘴角一耸,正色道,“成,我知道了。”

“我认识那孩子。”

“我去给他们找。”

贺少棠从木板炕上一骨碌翻下床,裹上军大衣,戴了雷锋帽,扛上他的枪,压进子弹。这人连夜进山,夹着彻骨的寒气,饿了用凉水泡硬锅盔吃,足足找了一夜又一天……

怕孩子倒挂着不舒服,贺少棠顺手将人提起来,头朝上拎在眼前,捏了捏脸,故作威严:“小子,你大名儿叫孟小北。”

孟小北声音闷闷的,透着小男子汉的倔强:“哦,你是怎么知道?”

贺少棠嘲笑道:“谁不知道你啊?整个汽车厂家属大院出了名儿的。”

孟小北脚还栓着,耸耸肩,那是小爷们儿爬树翻墙打架炸柿子炸出的名气。

贺少棠撩开他头发:“你出生落地那天,还没送到医院就从娘胎里漏出来,脑门上磕一疤,对吧?”

孟小北一摆头躲开:“别看,我丑着呢,吓哭你。”

贺少棠逗他:“还怕人看?”

孟小北犟犟的:“就不随便给别人看。”

贺少棠冷笑:“小样儿的,你怎么不怕扒开裤子提着小鸟从你们家三楼往下撒尿啊你?!”

孟小北心想……啊?

贺少棠问:“嗳我说,第二天早上你们家没发现从天上掉财了,屋里没找见钱和油票粮票吗?!”

贺少棠一耸鼻子,这会儿用力闻闻,仿佛还能闻见自己棉服上那一层骚哄哄的味道,狼崽子的一泡狼尿水!

“叫叔叔。”

“你叫不叫?”

“不叫是吧……不叫老子弹你小鸡儿。”

贺少棠作势去扒孟小北的棉裤,往手指上呵气,弹他的小软物。孟小北固呦着身子嚎叫,嚎得不远处吊的那头狼都跟他呼应着一起哀嚎。

他这才服软了,老大不乐意地哼一声:“叔叔。”

贺少棠笑了,嚼一嘴老烟叶子,解开绳索。

孟小北身子失重,四仰掉进解放军叔叔怀里,对方浓重的鼻息与胸间一股暖烘烘热气,伴有烟草味儿,扑上他的脸。

贺少棠玩笑归玩笑,知道这地不能久留。他把小子裹在棉大衣里,一胳膊搂紧,提枪,迅速攀上丛林小道。

孟小北抓牢对方里面的军装,布料很厚,体温很热。他手因为受冻再骤然回暖,舒服得发痒发疼。

贺少棠薅着他,轻松跃上土坡,沿“之”字形山路贴着悬崖斜着走,仿佛这条道已经走过千百遍,路途了然于胸,双眼能撕开浓夜的遮挡,清晰辨认前路,一会儿就上了山梁。

贺少棠在高处吹个哨子,不一会儿,四处亮起荧荧几点蓝光,是军用冷光手电的信号。

他招呼手下人:“孩子找着了,都回了。”

头戴羊剪绒帽身裹军大衣的小兵,从林子里钻出来,肩上扣着伪装,一个个冻得鼻头发红,嚷着,班长,找到啦,那娃找回来啦,咱赶紧回去还能睡个后半夜呢,困死牛了!

贺少棠想起个事,搁下孟小北,转身蹲下,抬起长枪,瞄向山谷。

孟小北屏气,顺着枪管往下一看,隐约仍能瞅见倒吊的那头硕大的狼,距离很远,青白色的毛在暗夜里发出漂亮的光泽。

贺少棠蹲踞式瞄了几秒钟,面容平静,睫毛一动不动,扣下扳机。

黑夜里一声脆响。

子弹到处,食指粗细的绳索崩断,白狼重重摔在地上,就地一滚,抖了抖颈上硬毛,一对眼绿幽幽盯着山梁,报以一声嗥叫。

贺少棠迅即还以更加剽悍的一声狼嗥,龇出一口白牙。

野狼通灵性,似乎听懂了,于是不再恋战,向强者做出一个前腿恭踞的臣服姿态,转身消失林中无影无踪……

“走了。”

贺少棠薅起孟小北的棉袄后脖领。

孟小北这时候还扭着脖子,一眨不眨,眼珠子都瞪圆瞪疼了!他眼里不再是方才的桀骜不逊,惊讶之中暴露几分兴奋。那是男孩骨子里对年长的、身手强悍的男人的钦佩与仰视。

少棠嘴角笑出弧度,也有男人的得意:“老子枪打怎么样?”

孟小北那一对小眯眼一斜:“别的解放军叔叔打靶子,都是朝那个圆固隆冬的靶子上打。你要是来我们厂做汇报演习,你肯定是往立靶子的那根木头杆子上瞄,对吧?这样显得比别的叔叔枪法都厉害,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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