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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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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惠吓得低声叫:“快,快藏起来!”

蓝玉四下看看,花树都很矮,无藏人之处,向左一看,有一口很精致的石砌小井,上面吊着辘轳绳索。他灵机一动,抓住井绳飞快地下降,把自己吊到了井中,但也只能吊在水面上,双脚呈八字形支在井壁上,弄不好会掉在水中。

这时朱元璋已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进来了。朱元璋说:“朕一猜,你准在后花园里,喜欢花草舟桥,到御花园去不是更好吗?”

惊魂未定的郭惠笑笑,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坐下来,发现辘轳的绳索在微微晃动,就问:“你在打水浇花吗?”

“是呀,”郭惠不敢看他,只得顺着他说,“园子里有点旱,几天没下雨了。”

此时黑乎乎的井中,四壁的水珠滴到闪动着波光的井水中,丁冬作响。蓝玉双手抓紧井绳,两脚踩在井壁上,很吃力。

他听朱元璋的声音嗡嗡的传下来:“朕今天不走了,就睡在你这了。”

蓝玉心里不免暗暗叫苦,一时想不出自救的办法来。

郭惠一听朱元璋要住在她这,急得不行,再三要求皇上还是到别处去吧。

朱元璋说:“怎么朕一来你就往外赶?”他多少有点不悦。

郭惠只得推说今天不同,身上不干净。

朱元璋顿觉怏怏,他说:“朕一来,你就不干净。”他叹了口气,说他有时觉得无处可去,不如在奉先殿书房里休息好。

郭惠道:“皇后、宁妃就不说了,还有真妃、昭敬充妃、穆贵妃、安贵妃呀,我都快叫不上名来了,当皇帝真够累的,是吧?”

朱元璋说:“后宫三千佳丽,朕独钟情于你。”

“得了吧。”郭惠不买他的账,这话在别的妃子面前也会说的,她不稀罕听。她偷看一眼水井,胆战心惊地拉着朱元璋的手说:“走吧,坐这儿干吗,回房去吧。”她想给蓝玉留一个逃走的机会。

朱元璋偏偏不动地方,嫌屋子里太憋闷,说在外面坐坐敞亮。

郭惠又急又没办法,不断地看微微晃动的井绳在打主意。

朱元璋说:“你说,这世上什么人最累、最烦?”

郭惠心不在焉地说自己见识少,说不准。

“皇帝呀。”朱元璋说当皇帝,一言九鼎,朕想让谁死,谁马上得死,朕想让谁荣华富贵,位极人臣,也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天下人光看到了这个,觉得当皇帝最有趣、最过瘾。

郭惠说:“陛下不也这样陶醉过吗?”

朱元璋说,皇帝拥有天下,却最孤独。任何臣子,包括皇后、妃子、太子,多亲近的人也不敢对皇上完全地说真话,他听到的全是好话、假话,你说他孤独不孤独!

“这是你常常微服私访的理由吧?”郭惠说。

“是呀。”朱元璋说他总想亲耳听听人们背后怎么说他的功过,而不是当面。

郭惠说:“下次皇上再微服出行时带上我,我也有这个兴趣。”

“好啊。”朱元璋枕着郭惠的腿歪在了长椅上,半闭起眼说:“朕睡一会儿,你为我轰赶蚊虫,朕最怕蚊子咬。”

郭惠更为焦急了,想了一下,忽然“唉哟”地叫了一声。朱元璋坐起来问:“怎么了?”

“一来事肚子就疼得受不了。”她皱眉弯腰站起来,“不行,我得回去躺着。”

朱元璋说:“朕扶你,叫他们熬点红糖姜汤来吧。”

郭惠不放心地向井那里看了一眼。

井中有蓝玉双手礏着,靠臂力将自己提升到井口,小心地向外张望,见有个宫女在浇花,只好缩回头吊在半空。他已浑身冒汗,实在挺不住了。好在那宫女放下喷壶走了,他迅速地翻上井台,一口气跑到墙底下,已无力飞越,幸好有一架梯子在,他便爬了出去。

明明见蓝玉来到宫中,却没有了踪影,太监们可慌了神,后宫里不能藏一个大男人啊。

云奇一瘸一拐地正领着一群小太监在假山后寻找着。

小太监马二一指从石桥下走出的蓝玉,说:“那不是吗?”

云奇长出了口气:“妈呀,你这蓝将军藏哪去了!叫我们好找。万一你藏起来逗我们玩,我们可惨了,一夜也不能睡,后宫里藏个大男人,那还了得!”

蓝玉说他等得发困,不知不觉躺在石桥底下睡着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个皮钱袋,抖出些散碎银子,往石桥上一丢,说:“买果子吃。”

云奇说了声“谢谢将军赏”,他不动地方,看着那些小太监抢钱抢得前滚后爬,忍不住发笑。他叫蓝玉忙些出宫,见皇上只好改天了,皇上等得不耐烦,不知到哪宫去了。

蓝玉灰溜溜悻悻而去,朱元璋也离开了万春宫。

月光下,郭惠一个人手把着辘轳,下意识地摇着,摇上来一个空柳罐斗,又下意识地一松手,柳罐斗咚一声掉入井中。

她怅然若失地望着井中波光闪动。

第七十一章

作为开国首科主考官,眼睁睁看着会试中的鸿胪在廷试时因对策被杀,是不是奇耻大辱?画完天子画太子,画完太子画皇子时,种下了说不清的祸根。

这几天刘基的心情特别灰暗,他几次试图在朱元璋面前替楚方玉说情,刚一张口,就被堵回来,这是从没有过的。又兼日前得知老妻在故里亡故,心情更是凄恻。宋濂只能走曲线,托太子朱标进言,朱元璋更不买账了,他早猜到是宋濂的支使。

他们消愁解闷的惟一寄托是下棋。这天他们又各自捧了个南泥壶来到大柏树下亭子里对弈。

刘基执黑,他手里举着棋子半天按不下去。宋濂说:“干吗这么犹豫呀!这大概是举棋不定的来历吧?”

刘基说的是围棋术语,说他碰上了生死劫而宋濂却是无忧劫。

宋濂说他这一劫,可是通盘劫,定了输赢了。

刘基放下棋子,认输了。他不禁连声长叹。宋濂知道他不是为输棋而叹,他是为楚方玉而叹,为他越来越弄不懂朱元璋而叹。如今已不比从前了,朱元璋似乎不再像建功立业时那么如饥似渴地盼望刘基帮扶了,他受不了恭维,也同样受不了冷淡,甚至萌生了归隐之念。但他尚有未了的心事,他告诉宋濂想在回乡养老之前救出那个后生小子来,他说楚方有才又有胆,见识不在你我之下,杀了实在可惜。

宋濂何尝不想救,却怕没有回天之力。这个楚方也太不给皇上留面子了,他说就是我这样人当皇帝,也会动杀机的。

刘基说:“你我是江南贡院直隶州的第一试考官,二甲一名的传胪因廷对而被杀,你我日后也定是要被后人耻笑的。”

“你夫人病故,皇上不是准你假了吗?”宋濂说,“你哪还有时间救人?你走了,我一个人可是孤掌难鸣啊。”

刘基皱着眉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回到桌前,拿出三枚制钱,在手心里晃了晃,掷下,又连掷两次。

宋濂虔诚地等他的结论,刘基琢磨着。

这时一乘轿子来到礼贤馆门外,李醒芳从轿里走出来,向看门的侍从说着什么,后来递上了一张名片。他知道,除了刘基、宋濂二位,没有人能救得了楚方玉了。

侍从拿着名片向院里走去。

刘基看着三枚制钱慢悠悠地对宋濂析卦,“这是彖卦,原有坦诚相待,向有德者聚拢之意,既然永葆无邪气节,自然逢凶化吉,没有灾难,虚惊一场,或叫有惊无险。”

宋濂惊喜地说:“楚方没事?这太好了。你这卦准不准啊?大事你不占卜,怎么小事倒信?”

刘基也并不百分之百自信,通常是解心疑而已,按易经摆卦,解释却千差万别,可信也可不信。

这时门人送上来名片:“有一位先生求见。”

刘基看过名片递给宋濂,说:“他必为救楚方的事而来。”他对门人说,“快请!”

刘基、宋濂迎到了院中柏树下,李醒芳行了师生大礼说:“学生来打扰先生们,实在不恭。”

刘基说,想必为了楚方兄事而来,并说他们也正商议营救一事。

李醒芳说:“有二位前辈鼎力,楚方有望了。”

刘基说:“未必。”说着把李醒芳请进客厅,延入客座。

刘基对李醒芳说,不救出楚方来,心上会永远愧疚。皇上盛怒,几乎当廷杀死他,这个无人敢过问的铁案,翻也难。

李醒芳说他有一件东西请二位老师过目。他拿出一本《荆楚会咏》,双手奉上。

宋濂一看,说这本书他有。这是女才人楚方玉所做呀,他想起来了,楚方在殿上说过,楚方玉已死,楚方是她弟弟。这样看来,他有姐姐的书就不奇怪了。

李醒芳苦笑着告诉他们,楚方即楚方玉,楚方玉就是楚方啊!

刘、宋二人大惊,怔了半晌,刘基问:“这么说,她是女扮男装?”

李醒芳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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