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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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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弦难续,她深知这道理,若再寻到如此品质的名弦,怕踏破铁鞋难觅得了。
  沉寂,春晓指尖轻撩两三弦,断弦已难成曲调,但仍能奏出从容的丽音,掩饰几分局促不安。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渐渐移向她,审视异物一样眸光笼在她身上。
  静望她垂眸抚弄断弦的琴颇令人有些费解,琴音从青葱玉指间散然流泻。淡妆清丽,鬓如墨云,灯影下香腮团雪弧线优雅柔和,尤其腮边坠了一对儿晶莹剔透如雨珠般的耳坠儿,如点点寒光,若有若无。
  他满是好奇,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濒临如此阵势,怕早就惊得魂飞魄散没了主张,她却如此镇定自若,莫非……
  她反是被看得尴尬,从未被陌生男人的目光如此纠缠,想到夜晚金库那幕尴尬就面颊羞红恨意满胸,如何眼前人竟然成了魔障般同她纠缠不清,避之不去。
  一步,两步 ……
  锦王信步徘徊在她身旁,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她猛然抬头,目光正同他交接,虽然纤纤弱质的薄寒无力,但也逼得他的目光落荒而逃侧头回避,极力掩饰那份窘迫。
  他踱步到轩窗下棋案旁揉着拳取暖,低头审视棋枰上胜负未分的残局,不时摇头,沉吟,若有所思。
  而她眼前同锦王的博弈拼杀正烈,只是心中胜负已决,不露声色而已。
  杂沓的步伐声终于传来,咚咚咚跺得楼板一阵乱颤,谜底即将揭晓。
  全身甲胄的副将惶然不安地禀告:“金库尽数搜过,不见藏有官府印号的金砖。”
  查抄金库的官兵无功而返一脸丧气,春晓微微一笑。
  “怎讲?” 锦王焦急地大步近前迫问,话音中满是不甘。
  “殿下,里里外外彻查了三遍,就差掘地三尺了。没有,连个金锭的影子都没见到。”副将一席话,春晓听得真真切切,得意的笑容满眼,琴声悠然响起。
  锦王一抖袍袖,蹙紧眉头喊了副将去到楼栏外角落里深问,面色渐渐阴沉,神气荡然无存。
  “怎么会?再查!”昭怀一拍楼栏,斩钉截铁地命令,副将领命而去。
  他再转身时,目光却落在远处望向他的春晓面颊上。
  她惊得惶然垂头抚琴,那本是断了两根丝弦的琴音杂乱,难以掩饰心绪。
  这反是坚定了他的信心,冷冷笑笑,款款徐行走向她。
  青光荧荧的烛影下,她纤纤弱弱一素衣女子,不过略有几分姿色,乍看来却也寻常,没有像寻常女子遭临大难时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已属不易,竟然还敢来在官兵面前悠然抚琴,而那琴是残弦不全的古琴,已难成曲调。更何况闲庭落花般几句轻言来要挟恫吓他这身份尊贵的钦差。
  他腰间环佩轻碰,发出叮叮琮琮的脆响,和了若断若续的琴声,如房檐上的滴水打落在细瓷碗里,不经意中成曲的悦耳。
  铜壶滴水,光阴杳然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杂乱的脚步声响在楼下。
  “殿下,殿下!寻到了,寻到赃物了,那十五箱黄金果然在金库里,藏去了暗室,被我们翻了出来。”
  “可曾看仔细了?”锦王兴奋地问,满眼的志得意满,显得雄心勃勃。
  “上了锁贴了封,正让人抬来请殿下验看。”副将说罢一挥手,不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只木箱被抬来,放下时砸得楼板微颤。
  大哥瘫软在地上,春晓却倏然起身。
  “不能动!”春晓惊得上前阻拦,“这是驸马府镇宅之宝物,不是什么寻常的金砖,若是见光,宝物散了灵气,一文不值!”她急得制止。
  一阵臭气弥漫,也不知何处的臭气,随了风在绣楼里飘散。
  “你们谁放屁了?”副将破口大骂,轮询质问,官兵面面相觑。
  锦王掩了鼻挥挥手,示意副将说:“开箱!”
  “若是开箱毁了珍宝,长公主那里如何交代?”春晓急得咬牙负气般身手拦在木箱前。
  “若不是黄金,损坏的东西昭怀如数照赔!”他倒是豪爽大方。
  众目睽睽下,那锁被劈开,箱盖一掀,一层层厚厚的油纸,揭开时臭气熏天。
  “啊啊?”的一阵惊叫,箱子里的秘密见光,里面哪里有什么黄金砖,却是一团团奇臭无比黑油油的粪砖!
  恶心得官兵作呕般争了后退,互相踩踏乱做一团,锦王也掩鼻退了几步,气得脸色惨白。
  春晓反是惊了,掩了鼻愣愣半晌才寻思出些究竟。
  分明她是吩咐菡萏寻些土坯砖头填满这十五只空箱子,金砖变土砖,如何土砖反是变成了粪砖?
  天意!她想,一定是菡萏这疯丫头搞的明堂,真让人啼笑皆非。
  定定神,强掩住笑意,她急得欲哭无泪地连声抱怨:“小女子如何告诫殿下,殿下也不信!这可如何是好?长公主殿下花了万两黄金请来老神仙做法买来的王母娘娘身边天狗的粪,是为皇后娘娘驱邪除病祈福用的,也不知锦王殿下是何居心,生生毁了这道场。”
  她得理不饶人般地奚落,不依不饶。
  昭怀气恨得咬牙,目光仿佛要生吞了她。明明被她诡计算计,反而还要故作糊涂地倒打一耙,天下竟然有如此狡黠的女子。
  副将试探问:“殿下,那剩下的箱子,可还打开?”
  他就不信这个邪!
  “开箱!”昭怀吩咐。
  “不能再开!”春晓惊慌失措地拦阻,“你已毁了一道法事,难道要都毁了不成?若是犯了天怒,伤了皇后娘娘的身子,你该当何罪!”
  她还振振有词!
  昭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这鬼丫头似乎知道他和正宫母子不和,有意寻了契机来算他一道。
  “开箱!”他咬牙厉声喝道。
  一阵叮叮铛铛乱响,楼下一只只箱子锁扣被砸开,臭气飘上绣楼。
  昭怀的脸色渐渐煞白,冻玉一般的青灰色,生硬如铁,呆立在原地。
  许久,倏然转身怒视她斩钉截铁道:“包庇窝赃,依朝廷律法同罪!”
  他吓谁?春晓无奈挑挑眉梢一声叹,撩拨琴弦道:“不听人劝,自寻其乱。殿下出手好生阔绰,十万两黄金就只闻了一股臭气不见了踪影。可见真是天狗的粪臭,天帝身边的狗放屁都是值钱的。”
  她满怀的恨意都发泄得淋漓尽致,不由得又去紧紧胸前合欢小襦,对这孟浪狂徒的胆大妄为还心有余悸。
  他气得面色铁青,吼了手下再去搜查,她却闲然如落花摆弄古琴,不去看他。
  查抄驸马府的各路人马相继灰溜溜回来禀告,搜遍全府一无所获,不见赃物。
  春晓的偷眼留意锦王那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他极力掩饰目光中的失意怅惘。
  若不是她早有提防之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大哥此刻怕要在尚方宝剑下身首异处。
  初次交锋,险胜一局!以牙还牙,以直报怨,也算打个平手。
  眼下紧要的是将那惹祸的断头金子速速送出驸马府,图个安生。
  春晓同大哥四目对视,目光中露出调皮的窃笑,大哥立时恍悟,张张嘴险些惊喜的喊出声,旋即又化作一副无赖的样子捶地痛哭流涕大喊:“昭怀,我要去告御状,告你滥用权职,假公济私,排除异己,私闯民宅,栽赃朝廷大员!看我那皇帝二舅可能轻饶过你!”
  要说起做戏耍无赖的功夫,大哥至仁当属一流。春晓心中暗笑,对大哥的伎俩爱恨不得。这锦王一定满心失落,再被大哥一逼,更如失足坠马又被马狠狠踏上几蹄,沮丧之极了。
  她却不失时机地提醒:“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殿下金口玉言,掷地有声,说话一定作数。是否抵押下什么信物,或立下张借据,以便小女子在长公主殿下面前好有个交待?”
  她都觉得有些落井下石之嫌,愀然一笑。
  锦王揉着拳不理会至仁的咆哮和她的纠缠,只凝神怅望他一直审视的残局评点:“人说棋局如战局。这执白者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心思细腻布局巧妙;执黑者心怀全局,看似略胜一筹,却也是以守为攻,少了些胆魄。这棋不到最后,难言胜负,往往一子即可扳平战局。”
  信手拈起一枚白子重重按在棋枰上,“砰”的一声清响如叩在春晓心头。
  他掸掸手,缓缓转身,深深一揖环顾左右,话却是对了抚琴的春晓说:“正邪自古如冰炭,总有水落石出之时,清者自清。昭怀奉旨行事,还会来。”
  话音有些沙哑,掩饰不住沮丧失落,却踱步来到低头抚琴的春晓身边。
  她心怦怦的跳,也不敢抬头,却低声浅笑道:“锦王殿下走好,下次若再来造府,有劳还是请走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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