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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平淡是福
昭华见文康突然变脸离去,也不害怕,与翡翠聊了一会儿,歪在竹床上看书。一会儿,两个太监手里拿着绢纱和钉锤瓶罐等物到水竹居,在外间行礼禀报:“公子,二总管打发奴才来伺候公子。”
昭华见其中一个桑田是的弟子十六,另一个面生,心知八成也桑田的心腹,点点头,道:“我不喜欢人贴身伺候,你们只在外间伺候洒扫提水就是了。其它的事不明白的问翡翠。”
“是。”两个太监答应着,“奴才来换窗纱。”
昭华见他拿着鲜红的纱,皱皱眉头。十六乖巧,知他不喜颜色浓艳之物,忙道:“这纱名烟霞罗,叠起来看颜色是艳了些,展开来糊窗子或做帐子,就象笼在一片红色的烟雾里一样,配着青瓦白墙,翠绿的竹子,很好看的。每年只出产百匹,很难得。”
说着,展开手里的纱,只见那纱是银红色,隐着云纹暗花,薄薄一层看上去真如蒙上一片云霞,美丽灿烂。
翡翠一见叫好:“好啊,真的美如彩霞一样,拿它先糊了窗,若有剩的再做帐子。”
“红色的做什么帐子?睡觉时眼花。”
十六立马乖巧地上前道:“这纱还有两种颜色,一种雨过天青色,一种葱绿色,公子喜欢哪种,立即命人拿过来。”
“不用,现在这样就挺好。”
“公子喜欢素净,可是外人看来不象样,不敢跟那些贵族王子比,起码也要配得上御前侍奉的身份。”
“我的身份……”昭华冷笑一声。
翡翠赶紧说:“拿那雨过天青色做帐子吧,那葱绿色也拿来一匹,我做个坎肩。”
昭华不理他们,歪床上看书,两太监轻手轻脚上去换了新纱。
“主子,别看了,小心眼睛疼。”翡翠端来茶水劝他。
昭华揉揉发酸的眼睛:“我不看书能做什么呢?等皇上召我伺候?只怕他这几天不会来了,或者再也不来了。”
“哼。提他做什么?”翡翠还是讨厌这翻脸如翻书的的君主。“奴婢给主子唱个小曲解解闷可好?”
“好。”昭华含笑放下书。
翡翠微一思索唱了起来:“柳娇黄,双燕翔,莲叶渡口是故乡,捧琼觞,斗新妆,采莲争看少年郎……”
轻柔娇媚的南方小调,软糯委婉的水乡口音,仿佛带着山清水秀的润泽气息,直渗入人的心肺。
“好,好。”听到故乡小调,昭华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你总是这么温柔就好了,不至于到现在也没人提亲。”
“我的温柔是看人给的。”翡翠不想提嫁人的话题,“主子也唱一个嘛。”
昭华微微一笑,也不弹琴,开口唱了起来:
“皇天不纯命,生民被罪愆。役赋压断背,灾年人相食,
刀戈自相戕,白骨露于野,势利使人争,纷乱无时尽。
圣贤皆贫贱,野狼尽冠缨。愿欲游四海,惜哉无方舟。
空负千里志,徒俱匏瓜悬。终贻千古笑,天命与我违。”
歌词的意思是,上天无常,降祸于百姓,终年劳作服苦役,灾年挨饿甚至人相食。逢到战争时期,更是白骨遍野,可是各国权贵为私利还是纷争不断没有止尽。有才华的人居于贫贱,狠如豺狼者却身居高位压迫百姓。想改变这一切,没有可借力的东西,一片壮志雄心,如架上的匏瓜白白空悬,上天和我做对,徒留后人耻笑。
沉郁顿锉、慷慨悲凉,久远的忧愁在苍穹下吹散千年。
翡翠虽然不是十分明白歌里的意思,却能听得出里面的苍凉、悲愤与不甘和那悲天悯人的胸怀,不由得怔在那里流下泪来。
最后一声结束,余音绕梁,绵绵不绝。昭华一转头,见翡翠脸上两行泪,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翡翠勉强一笑,打岔道:“这歌叫什么?”
“这歌名叫行路难。”
里面的人沉思如绵,外面的人也痴了。自听到翡翠唱小曲时,文康悄悄来到窗下,命人不得发出动静,待听得昭华独特的嗓音哀哀响起,心魂俱荡。
仿佛又看他跨马扬鞭立阵前,急切切地准备着挽狂澜酬壮志,无论屈辱磨难,还是安乐富贵,他都念着外面的黎民苍生,都没有放弃理想和抱负。
一曲唱完,文康仍立于窗外,透过如霞似云的烟霞罗,好象能看到里面的人轻蹙的眉尖,忧郁的眼眸。
他这样理想远在云端的人,却生生被折断羽翼跌落泥淖,所以痛苦才如此深切。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摭日,凉风吹过,飒飒落下一阵雨,文康虽然立于廊下,然风卷冷雨,不一会衣衫也湿了。旁边太监忍不住:“陛下,进去吧。”
正歪在榻上看书的昭华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在房门内跪迎,文康拉起他,一同坐在竹床上,问:“在做什么呢?”
“回陛下的话,刚才随便拿本书翻翻。”
“在看什么书?”
“也没什么书看,借陈太医几本医书看,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不用麻烦太医,自己可以症治。”
“胡说。”文康温言责备,“医术没有专攻十年以上,哪能诊治疾病。自己的身子要当心些,怎么可以为省事不召太医。”
说着,文康揽过他的腰,又道:“这一生一世,我都要与你纠缠下去,我们还要一起快活地过一辈子,等过了二十年,还要和你一起游遍天下,赏遍千山万水,看江南□无边杨柳桃花,看漠北黄沙漫漫长河落日,你怎么可以不保重自己的身体。”
昭华狐疑地看着他,乌亮如宝石的眸子划过一丝迷茫和怅然。
“我要陈啸仙每日来给你诊平安脉,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发现,你自己不要看了一两本医术就乱开方子。”
“哦,不是……”昭华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也没什么书看。”
“你要找书看,自己去弘文阁找罢。”
昭华闻言眼睛一亮,那弘文阁是位于宫廷的皇家图书楼,所藏甚巨,定有他想要的东西,赶紧跪下:“谢陛下恩典。”
“一点小事不要这样。”文康把他拉起,很想说希望能象儿时那样嬉笑怒骂,言谈不忌,可惜这是奢望,经过以前种种伤害,他们终是再也回不去了。
昭华见他脸色又沉郁起来,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敢吭声。沉默一阵,文康问道:“昭华,你……”
昭华等他发问,却见他欲言又止,似有重重心事,纳闷道:“怎么了?”
文康拿碗盖撇茶沫良久,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先前不是有个志向,要废除奴隶制度,建立一个和平富强的国家?”
昭华一惊,只觉背上一片冰凉,好象闪着寒光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赶紧跪伏于地,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昭华不敢有二心,只求能伺候陛下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文康愣了一下,自嘲地笑笑,摸着他的头发,手指顺着脸颊滑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昭华不敢动,顺着他的手抬起脸,乖巧温顺。
文康眼里划过怀疑,神情有些黯然,道:“你真这样想?”
昭华茫然地盯着他,回道:“以我现在的境遇,还能有什么其它想头?”
文康没说话,只叹了一声。昭华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微微的叹息,带着无奈和痛苦,似是在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安静的空气里,有一股悲伤盘旋。
“算了,不说这个。”文康收回手,“你觉得闷,朕与你下棋,待会儿一起用晚膳。”
带着些微凉意的风透过竹帘轻送入室内,送来竹叶清香,再加上案上插着的莲花莲篷芳香,整个屋子弥漫着醉人的气息。
四周寂静,只听帘外竹叶随风摇曳轻响和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
看着面前人眉目如画,清雅如案头那枝洁白的莲花,恬淡安宁,只看到他就能抚平烦扰的思绪。文康觉得永远这样也很好,不去理会那凡尘俗事,只把这人永远困在身边,只是他那轻锁的眉头看着心疼,若是那秀气的双眉不再轻蹙,乌亮的眼眸不再盛着忧郁,这一切就更完美了。
第二日,是皇帝的寿辰,文康怕热,没有回都城皇宫,宴席摆在华林苑,因是二十岁整生日,比往年更加热闹些,不但皇宫摆宴赐给众文武大臣,御苑设宴赐亲贵重臣。还在街市搭了十里彩棚,设三千桌流水席,赐宴平民百姓,以示举国同庆之意。
都城各主要街道两旁商铺全部油了新彩绘,街口牌坊也披红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