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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也这么想，但见她信誓旦旦，他终于什么也没说，只希望这次旅途不要再有什么不愉快。毕竟火车上不会提供免费饮料，出轨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第十一节 重返桃花源（1）
旅途出乎意料地枯燥：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不是农田，就是荒野、荒山，偶有零星的农家，全无南方那般秀丽润泽。
周眉一开始打算在车上拟出报告提纲，但在火车有节奏的“旋律”下，她有点昏昏欲睡。对于一个每天至少10小时睡眠的人来说，不在车上补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软卧比硬座舒服的多。
秦霄的手机几乎隔五分钟响一次。刚开始出于礼貌，他到车厢外的走廊接听，后来也嫌烦了，改为震动模式，换成蓝牙耳机，在包厢内对话，大多用英语，声音压得很低，而她象是听了催眠曲，越来越困，终于睡着了……
“总算醒了，我以为你会睡上一千年。”这是周眉醒来后听到的“问候”。秦霄从没见过如此嗜睡的女孩，竟从上午睡到晚上，错过午饭和晚饭。但她抱着枕头，香甜而满足的睡容，仿佛沉浸于无以伦比的美梦，让他实在不忍心叫醒。
“几点了？”周眉是饿醒的，却不好意思直接问是否到用餐时间。用睡眠打发枯燥的旅途确是绝妙选择，而且和旅伴对话不必超过十句。依固有经验，十句之内，他们尚可以心平气和交谈，十句之外，必发生不快。
“该吃夜宵了。” 秦霄认为和她一起乘火车回京很明智，“你太大意，睡这么久，行李丢了都不知道。”
“丢了吗？”她刚刚睡醒，没反应过来他的讽刺之意，忙往床下看了看。
“难怪林教授说你第一次出远门，没社会经验……” 秦霄不喜欢坐火车的另一原因就是安全问题，即使在包厢，窃贼也很容易撬门进来，而贵重物品没有保险箱存放。她好歹也是硕士研究生，却连这些安全常识都没有？他以教训的口吻，“你给坏人多少可趁之机……”被偷事小，只怕她睡梦中被抬走拐卖都不自知。
“我哪有大意？你不是还醒着吗？”这已是上车后的第十句话，周眉告诫自己别多再说，又忍不住辩解，“我也没真睡，不过闭目养神，构思那两篇报告……”
“有什么新构思？说来我听听？” 秦霄不信。手机又开始震动，他按下接听键。
周眉趁他打电话的片刻工夫低头迅速构思，但刚刚睡醒的大脑如同短路，竟是一片空白，不由手心微微冒汗。
秦霄接完电话，脸色突然变的凝重：“你有个好朋友叫吴悠？”一陌生女孩自报姓名、来历，因为周眉没手机，联系不上，只好找他。
周眉一愣：“对啊，我最好的朋友。”
他表情很不自然：“她在桃花源考古现场？”
周眉惊讶：“你们认识？”否则吴悠怎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秦霄犹豫后道：“不认识，但她有件事要我转告……”不确定周眉将有怎样的反应，他语气温和而迟缓，“但前提是……你一定要沉住气。”
“放心吧，我心理素质可好了。”她一听不再问构思的事情，心情大好，微微一笑。
“林教授……林教授在工作时候突然晕倒……” 秦霄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现在送到市医院抢救……”
“什么？我妈病危？”周眉顿时心慌意乱，泪如雨下，“不行！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她猛的起身去拉包厢门，似乎要马上跳车，以直奔常德市医院。
秦霄早料到她会哭，但未想如此激烈举动，忙拉她：“不是病危……病因还没查清……你先冷静……先冷静……”这就是所谓的良好心理素质？她不顾一切的哭声已引来列车员，其他包厢的乘客也纷纷拉门一看究竟，他很是尴尬，却不能放手任她跑掉。
“我要下车！快停车！快停车！”周眉一边哭一边央求赶来的列车员。
“小姐，这是火车，不能随便停……”列车员惊愕地看着女孩，她完全情绪失控，“除非有紧急情况。”
“有紧急情况！当然有！当然有！我要停车！”还有什么比她母亲的健康更重要？她一向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就……周眉不敢想，也不愿想，只知道拼命挣脱，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再不停我就跳……”反正豁出去了！
眼见劝说没用，秦霄也不再浪费口舌，将她强行半拖回了包厢，同时简短地向列车员解释同伴歇斯竭底的原因。
列车员很理解女孩焦急心情，见他也有些手足无措，一并安慰：“她是独生子女吧？心理难免脆弱些，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下一站就是邯郸，你们可以在那儿下车。”
“这时候有没有航班？”秦霄担心地问。听说邯郸机场刚建没几年，通往各地的航班不会太频繁。
“我去帮你查一下机场电话，问清航班，如果没有，只能到北京后再转机。”列车员看了周眉一眼，她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但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有可能随时又冲动起来，他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找医生？”看来最好打些镇定剂。
“我看不用。”秦霄叹口气，很违心的说，“她心理素质……其实挺好的。”
在神情恍惚的情况下，周眉竟不知自己如何到了邯郸机场？空旷的候机大厅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透过大厅玻璃，她看不到跑道上有飞机，毕竟已深夜，没有任何航班了。与北京、西安两个大城市的机场相比，显然这新建的机场无论在规模还是客流上都小得多。
邯郸曾是中原的枢纽城市之一，商业兴旺，人口众多，史书上提到的邯郸城，是与临淄一样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繁华国都，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古老的都城经济发展渐渐落后，无法和古都西安、首都北京相提并论。近些年邯郸附近的考古也没有太多重大发现，虽然古墓众多，但历代盗墓风气极胜，无论达观贵人还是富庶人家的墓冢多有盗洞，出土的文物数量远不能和其他古都相比。一想到考古，她心里开始自责：母亲定是因为工作太辛苦才病倒，她在最忙的时候抽身而逃，是不是很没孝心？
情绪低落到极点，连带反感起此刻令她滞留的城市。明明第一次到邯郸，反感没有任何道理，怪只怪交通不便——明天下午才有一趟飞往长沙的飞机，从长沙到常德市还要坐几个小时的长途车，她已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
秦霄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后，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递给周眉一杯，希望她勉强打起精神，不然此刻她的脸色之糟糕，倒很有住院的可能。他知道父亲和林教授是极好的朋友，如果真病情严重，父亲都有可能从英伦回来探视，不过事情未确定前，他不想惊动老人。在候机厅中踱步时，他几次拨打吴悠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无法得知病人的现状……没有消息有时候意味着好消息，但有时候也意味着更坏的消息……不安在两个人心中同时蔓延，而夜色漫长，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等待。
大约等了三个小时，他们皆毫无睡意，终于看到黑色夜空中出现闪烁的霓虹灯，轰鸣声也越来越清晰，周眉满怀希望的站起来，却被秦霄拽住：“别急，起飞前还要历行检修……放心，我们直飞桃源机场，省下很多时间。”
“谢谢……太谢谢了。”她实在无话可说。从其他机场临时调过一架飞机，显然不是容易的事情。人命关天，她以为藐视特权还是要分清时候，此时除了真心感谢之外，唯有一些愧疚。
“别客气，”动用的是父亲的人际关系，帮的也是父亲朋友的女儿，在他看来天经地义，“一起走吧。”
“你……也去？”周眉结结巴巴地说，“工作那么忙，算了……”
“林教授是我父亲的好友，我必须看望一下，”秦霄耐心解释，“你又从没有去过市里，人生地不熟……”
周眉早为自己在列车上的失控举动而羞愧，听他这么说，低下头，轻声辩解：“我可以处理好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连问路都不会？他的口气却象帮助一个未成年人。
秦霄笑了，刚才她要跳火车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虽然浪费时间，但这一趟非去不可。不然她一直神情恍惚；慌慌张张下，难保不会做出更惊人的举动。
兜了一个大圈子，一切又都回到起点，倘若知道有今天，她一定后悔当初的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