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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可以放手了。”
“你连走路都让人放心不下。”呼延律龙扶正他,确信他真的站稳后才松手,“大唐怎会容你这种人投身军旅
?”
“老话一句,我也正想问个明白。”风唳行没好气地道,悬了几天的挂念最后被人以空洞笑声冰冷打回,他向
来懒得挂意旁人锁事,如今意外地会挂心,这对于他已属不寻常,哪知道好心被狗咬,算他倒霉多事,“告辞
!”
“我并非突骑施人。”
呼延律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断风唳行离去的步伐。
“咦?”
“该说是——我身上流有一半汉族血统和一半突骑施血统,也或者该说我既非汉人亦非突骑施人,说得更白一
点,我两边不是人。”呼延律龙的唇角牵起一抹残笑,这是他首次和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北方胡人重视血统甚于汉人,我的身世在族中自然屈居下位,依例是该被族人放逐,任其自生自灭的野种。
”
“说什么野种!”风唳行气恼的直呼,“什么叫野种!想不到突骑施人眼界如此狭窄,我劝你干脆南下当个汉
人算了。”
呼延律龙回以一笑,因为他的仗义直言,心头为之泛起暖意。
“你不在乎?”
“我连明知你是敌人都不在乎,执意结为知交,还在乎这点锁事做什么?”他反问,“或者其实真正在乎这事
的人是你自己?”
呼延律龙愕然,没想到他会有此犀利一问。愣了愣,他无语的牵着马匹系于树下,转身走向林间小径。
“呼延律龙?”
“我去捡些柴火,夜深露重,总不能在这里受凉。”
“好。”风唳行放心地笑开,也走向自己的坐骑,“我啊,早准备好酒菜。”
“酒菜?”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心想如果今晚能遇见你定要和你喝上三杯,所以喽,我就从军营伙房带了酒来。”
原本沉窒的气氛因为风唳行的话轻松许多,呼延律龙忍不住笑出声,“真拿你没办法。”
“很多人都这么说。”最常说的就属江慎行了。
第五章
呼延律龙一双深沉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压在自己腿上的侧脸已约莫有一个时辰,似乎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他在想,想为什么昨晚会在风唳行面前将自己在族里所受的怨气尽数吐露,且毫无保留。这个问题深深困惑着
他,让他一夜无眠。
而让他困扰一夜的始作俑者倒好,拿他的腿当卧枕,自顾自的睡得死沉,带笑的表情好像正做着美梦一样。
八成是梦到自己带着大把军饷回乡,呼延律龙心想,不住低笑出声。世上真有象风唳行这种怪人!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风唳行翻了身,露出脸来,方才侧睡时被遮掩住的右颊现下沾了点草地上的沙尘,看起来
着实可爱。
嗤笑一声,呼延律龙倾身伸手为他抚去那些灰尘,也因为两人距离的拉近,他的目光顿在那俊秀的容貌后怎么
也很难移开,拂去灰尘的手就这么的停在他的脸上,整个人象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任由疑惑浮上茫然
的眸子。
第二次相见,被他毫无头绪且相当怪异的胡言乱语困住心神的自己,直至现在才注意到这个让他破许多例的家
伙竟然有张俊秀白净的脸。
北方人不论男女,大都有一张鲜明粗犷的轮廓,胡汉相混的他也不例外承袭来自父亲的深刻五官,一眼就可以
看出与中原人稍嫌柔和的脸孔的差别,这是他之所以无法离开北方去当个汉人的缘故。他有汉人的血统,却有
一副胡人的相貌与身躯,很难融入汉族当个真正的汉人。
虽说大唐民风开放,胡汉融合并不奇怪,但仍并非真正无碍,拿胡汉通婚仍属少见来说,便可知晓一二。胡汉
间的歧见并未因表面上的融合而消弥,只是减少罢了,正如汉人自傲其汉族血统,胡人亦同,他之所以两边不
是人就在于自己所处的是如此尴尬难解的地位;因此无论怎么做,族人都不会将他视为同族人,汉人也很难把
他当作汉人。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突骑施族人防止其他胡族侵犯家园的他,之所以赢得武夷达之名,是因为族人怕他不满功高势微而强扣在他
头上的名号;偏偏,冠他此名的族人又心生不满,总在暗地里嘲讽他的血统不正。一方面怕他离开顿失屏障,
一方面又不满只有他能抵御外来武力。面对矛盾如斯的情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到底在这些族人眼里,他呼延律龙算什么?
似乎什么都不是。就连在父亲眼中,他也不过是个低下的野种,哪怕体内流有一半承袭自他的血统。
偏偏他又自陷于一份明知不可能的期待,希翼有朝一日,他的父亲能回头看他一眼,对他投以赏识的微笑。
若风唳行遇上他这般窘境会怎么做?呼延律龙一愣,忽而低笑出声。
要他出在自己今日这情况,恐怕他也毫不在乎吧!他想。
只要有军饷、只要能满足他的群书可供阅读,哪怕是有人在他面前直指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他都会一笑置之
,反而当骂他的人是疯子,依旧神色从容地离开。
就算父亲一直当他不存在,他大概只有双肩一耸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是,而后懒散的离开。甚至,等哪天觉得
军饷够了,他便丢下这保家卫国的重责大任,天高地阔四处游玩也有可能。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什么都
不在乎、也能随遇而安,却又有他独到的执着与舍得。
很羡慕他,如果自己能像他一样,就不会有今日的窘境和明知道难堪却又无法放手离去、还徒添自己痛苦的情
况发生。
低声讪笑自己的愚昧,呼延律龙回过神,不料竟对上一双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的眸子。
早就清醒的风唳行,一睁开眼便看见面前一张茫然的脸遮住自己的视线,他没有出声也懒得出声,就这样静静
地打量着呼延律龙。
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他肩上始终扛着一个又一个的担子,真想不透,他只不过是一个突骑施的兵卒,哪来这么
沉重的负担,老是蹙着两道浓眉,像打了死结似的怎么解都解不开一样。人生苦短,他过得这么沉重、痛苦是
为什么。
像自己这样多好!得之,我命;不得,我幸。凡事看开一点,日子不就过得轻松自在些!又何苦作茧自缚,把
自己丢进理也理不清的麻絮中,解也解不开又缠得自己几乎快窒息身亡。像他能这样过一辈子,他除了佩服自
己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昨夜听他谈及他亲爹视他于无形,族人因为他的血统轻视他等事,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自己没有他这么多困扰,就算有,也不会象他这么烦恼,自己的事都顾不全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去顾及那
些无关紧要的人对自己有什么偏见或成见。光是忙着照料自己三餐温饱都没时间,那还管得了那么多呢?
视他于无形又如何?就算那人是他亲爹又怎样?这样的爹百般孝顺他有什么用?对自己儿子这么无情,还敢奢
望做儿子的对他百依百顺?
像他,自有记忆以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自小就在市集里打混,骗些东西填饱肚子,天天到说书师父那
儿听故事,要不是说书师父看他可怜教他读书识字,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可他也是这样过日子
,也没觉得自己可怜,更别提旁人怎么笑他。
要不是家乡愈来愈难混日子,他也不会想从军换点军饷养活自己。谁知道竟还能混到个将军,虽现在不能辞官
退隐,心里有着埋怨,可那也只是一阵子而已;自己太容易认命的性子连江慎行都摇头叹息,可他不也这么过
了吗?
总归一句话,就是呼延律龙太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这恐怕也是因为自小就被族人排挤,才会造成今日他这么
在意的缘故。
不过头一次注意这个合该是敌人、自己却执意将他当作朋友的人的脸,撇开那一脸愁苦的严肃,呼延律龙真的
有一张好看的脸。
“突骑施中应该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你吧?”
“咦?”风唳行的问话拉回呼延律龙散失的心神,他一脸疑问。
“你长得很好看”风唳行毫不客气地继续躺在他腿上,伸手拨开一直搔动自己鼻尖的发丝,“你有一张让女子
心动的脸。”
“是吗?”呼延律龙勾起唇角一笑置之,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知道。”
“一定有。”枕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