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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也不怕，只是得意地说：“他们说我是孩子王，只有我配得起‘九现神龙’这个名字，我生来就是王者，连那村头的算命先生也说我生就奇经异骨，是一幅龙相呢！”
“不许胡说，那算命的哪有一个准字？我们小商永远不能以龙相称，记住了吗？”
“可是你们屋里为什么要放那么一个‘回龙顾祖’啊，我明明看到你们一天三炷香、三叩首的！”
“小商你要记住，这‘回龙顾祖’是咱家的命根子，你务必要记住它的名字……”
………………
头好痛，那玉器，必是娘房中的“回龙顾祖”，怎么未曾想到呢，顾惜朝的“顾”字，就在其间啊！
戚少商一个激灵，反而清醒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攀着那滑腻的桌腿爬到桌子上，又细细端详起那“回龙顾祖”。娘说要记住它的名字，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怎么到此关头想不起来了呢？戚少商不由心中埋怨自己当时调皮，不曾细听，一心想着玩乐之事。只是顾惜朝，他拿到宝藏后，会将他的尸体作何处置呢？戚少商念及此，不由苦笑，怎么死到临头，还心心念念念着他呢，又想起前几日两人亲密举动，不由悲从中来，手无意识地抚着小龙头部，眼前不由浮现出顾惜朝杀息红泪的场景，心下一痛，手中不禁用力，竟生生将龙头拔了下来。戚少商低头一看，竟见拔下的龙头内塞有一张小纸条。抽出一看，竟是一张五行八卦图。戚少商小时身体虚弱，母亲曾请来不少道士做法，都是按这五行八卦图来进行，戚少商自幼聪明，一来一往倒也对此略通一二，顿时心下大喜，细细端详琢磨起来，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口中喃喃道：“前四后三，左上右下，退十进五……”说着，心随意动，投石问路，未过多久，一扇大门竟在面前打开，四周之水皆消失殆尽，戚少商一时不堪忍受那刺目光线，闭目休息片刻，走出洞去。洞口之处，竟赫然站着怀抱晚晴尸首的顾、惜、朝！
顾惜朝背对着戚少商，因此戚少商看不到他神色凄然。他小心地把晚晴斜倚在一块大石上，转身，神色狠决凄厉。他狠狠地说：“没想到这其中机关重重竟还是无法制你于死地，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见招！”说着，冲刺过来。戚少商架起刀来，终是不忍伤害他，始终见招拆招，只为抵挡，不求拼杀。只见一赫一青两个身影翻飞纠缠在一起，乍看是天上双飞比翼的神鸟，然而他们的缠绵里却浸染了血的悲壮。空中血雨纷飞，撒在一片黑褐色的土地上，触目惊心的红，红得像那彼岸的往生花，开了一季又一季，鲜艳夺目，美丽动人，那根须却是浸没在世间苍生的幽魂之中，贪婪地汲取着那芸芸众生的悲情痴恋。愈是美丽的东西，是不是往往漂亮的外表之下俞是包裹着一颗悲伤的心呢？
戚少商在那石室中耗费了太多精力，又连番打击，此时已是心力交瘁。一个气息不继，竟陡然从空中摔落，跌在地上。苦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剑锋，戚少商的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你知道吗，顾惜朝，那一天，我们在旗亭酒肆初遇，那时山谷中大风猎猎作响，残阳如血。你就端着一盆杜鹃醉鱼，一袭青衣，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霎那以为谪仙下凡。你的身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红，眉眼也在晚霞映衬下分外柔和，因此，我看不到你眼中不甘于沉沦市井之中的王霸之志，还有那股，日后让所有人胆战心惊的杀气。我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这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如此真诚地赞美一个人。我眼中只看到你傲然一笑，我耳中只听得你说：‘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其他的一切，都不在我感官之内，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今生，我一定要和你作知己，后来我将你引荐，不料你却是朝廷派来捉拿我的，你毁了连云寨，我满腔愤恨之下还一心为你开脱，总觉得你必是受人指使，不得已才干下这等事。以后，你千里追杀。你还记得我那句吗？是啊，直到今天，都是我一直在追随着你的脚步，你一直在逃，我就一直在追。那日皇城下，你疯癫如斯，我心中竟没有一丝不忍，我只是在想，我这条九现神龙，终可以将你捆缚在我身边了。可是你还是选择离开。我明知道这个结果，但是我还是接替了铁手的位置，留在京城里等你回来。我知道，你这个疯子总有一天会醒来，总有一天还想要那些你倾心寻求的权利与富贵。我就想，只要你高兴，我不管天下人怎么想，我也要助你达成心愿。那些道义什么的，在你离开了以后，全部轰塌了，我只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你一面。你终还是出现了，以那样令我猝不及防的方式，我与你一同探寻‘涅磐’之密，这段日子，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两人，放荡江湖，看日升西落。我甚至自私地想，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边一日，‘涅磐’之密一日不破也都不所谓了。今天，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枉此生。我也是自私的，既然你我二人只能活一，我想我恐怕不能承担失去你的痛楚，我宁愿，让你来受……”戚少商闭上了双眼，脖子上的剑在颤抖。
顾惜朝换了一只手拿剑，又厉声喝问：“你当你说这些废话我便不杀你了吗？你说这些我反而更加厌恶。一想到你曾经在我陷入幻觉之时为所欲为，我就忍不住全身发冷。我做了那么多，甚至牺牲了我自己，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你死在我的剑下！你知道息红泪是怎么死的吗？事实上，她并不是我一刀毙命，死前无甚痛楚的。我给她吃了‘情楚’，此药残忍无比，会让人产生幻觉，一次又一次纠缠在被情人抛弃的情景之中，只有编织梦境将情人连皮带骨吞下去，才能稍稍缓解，然而对于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子，亲手将情人杀死并吞食的滋味一定是生不如死的吧，她就会一直纠缠在这样的恶梦中，直至死前的五分钟。但是，即使是这样，红泪死前依然苦苦哀求我放过你，你不知道她当时的样子有多可怕，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眼神灰暗，眼袋青肿，七窍流血，连指甲都剥落了。我看着这美人疯狂折磨自己的样子，真是心生怜惜啊！后来，我帮她整理遗容的时候，还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恢复了她那种冰美人的模样，说来用掉了我很多珍贵的药粉啊，不过没关系，现在整个宝藏都是我的，我将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哈哈哈哈……”顾惜朝仰天狂笑。
红泪红泪，我以为你安详而死，却不曾想被顾惜朝害得如此凄惨。我负你太多，一次一次让你陷于绝望与枯等之中，连临死，都不曾与你相见一面。我，绝不会原谅顾惜朝！今日我定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戚少商一口气喘过来，想起红泪，不由满心酸楚，低吼一声，奋力挥剑一击。刹时间，时间都凝固了，戚少商听到了逆水寒穿刺过绸布的声音，听到逆水寒穿刺过血肉的声音，听到逆水寒穿刺过勃勃跳动的心脏的声音，听到逆水寒再次与空气产生共鸣的声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舌尖轻舔过嘴唇上溅落的温热的鲜血，甜中带着涩味。一袭青衣飘然而下，最后一个温柔的眼神消失在眼前。顾惜朝就这样，倒在了戚少商面前，久久耍赖似的，没有再坐起来，笑骂一声：“傻瓜！”
戚少商疯了似的，奋力摇晃着他的身体，却只有四溅的血雨，淋漓地洒在他身上。那人，软软地垂着头，不发，一言……
为什么……连最后看我一眼……就一眼……也不愿意……
为什么……要连我最心爱的逆水寒……也一起自私地带走……
为什么……连最后一次……也不肯让我……再次沉沦在杜鹃醉鱼的毒鸠中……
……………………
结……结束了吧……一切……都结束了吧……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日夜陪伴他的逆水寒剑，也穿刺过他的身体，永永远远得，与他的身体，相连了……
戚少商像个孩子似的，哭将起来，凄厉的哭喊，久久回荡在山谷中，三日连绵不绝。那山谷，以后连飞鸟都不曾降临栖身，百兽亦不敢接近，每个到此的人，都忍不住哀叹一声，潸然泪下，转身离去。因为，这哀戚，太厚，太重，太浓。这里，永远只有大风呜咽，凄凄厉厉地盘旋在山谷中……
第十三章
天很空，以致整个心，都空空的，没了分量。身边再也无人陪伴，那袭青衣，终有一天也要在记忆中消逝罢。满天地间，只听到学堂中传出朗朗读书声：“……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 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