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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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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两个人喜眉笑眼,正勾肩搭背地跟中间那个人说着些什么。

那俩人年纪都不大,青春年少,心里有点乐事都藏不住,脸上的笑容堆砌出稚嫩的恬不知耻,身上那套蓝色工作风衣沾满黄尘,稍微有些乡土气息,却都留着时髦另类的遮眼长发,耳朵上都镶着一颗闪亮的耳钉,一看便知属于那种急于想要摆脱农民身份却摆脱不了的不伦不类,让人看着尴尬。

而中间那个年轻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不会认为他是个建筑工人,建筑工人的头发似乎从不曾洗过,可他的头发却永远整齐干净,清澈空灵的眼神,高挺坚定的鼻梁,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如造化钟神秀般的书卷气,不食人间烟火。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他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让人心醉,让人迷恋。

中年汉子起身,扔掉已燃尽的烟头,挥挥手,喊道:“云子,这边。”

走在中间那人闻言,朝橡树底下望了眼,淡淡微笑,然后向旁边两人点头告别,便向中年汉子走去。那两人显然也看见了树底下的中年汉子,便远远地向他招手,可中年汉子却熟视无睹,转身去拿石头上的矿泉水,两人自讨没趣,怏怏收回右手,向不远处的工棚走去,重新嬉笑怒骂而起,洒下一连串放肆的笑声。

中年汉子将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递给已走到身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接过,仰头便喝了半瓶,看得出来他很渴,稍红的脸庞流淌着淋漓热汗。这种闷热的天气的确会让人渴不能耐,连那条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土狗都站起身来,眼巴巴望着年轻人,似乎在祈祷能有些漏网之水滴落,好一尝湿润。

不过它未能如愿以偿,它的主人,中年汉子无情地把它赶到一边。

它沮丧委屈地走到另一棵橡树底下,继续趴在地上养精蓄锐,双眼更加无神。

中年汉子蹲下来,仰头望着这个似乎很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年轻人,又点燃了一根烟。

年轻人放下剩余半瓶的矿泉水,随意地坐在草地上,透过树缝抬头三十度仰望苍穹。

这年轻人当然就是萧云,这是他的第三份工作,一名建筑临时工。

虽然收入微薄,但世道艰难,有份临时工作总好过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一缕余晖恰好照在萧云如冠玉般的脸庞,更显俊气,与建筑工人这个职业毫不相称。

这份工作是中年汉子介绍给他的,他俩是一个工作小组,负责运送石子和水泥浆。

中年汉子是甘肃兰州人,叫马潼关,跟着他那做包工头的堂弟马锦绣来宁州打零工已经六个年头了,可以说见证了宁州这几年来的发展变迁,可惜的是,他仍然不属于这座城市的一份子,多年申请入籍宁州未果,每年春节过后从老家过来,都会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慨,却没有一种归属感。

在这座偌大的繁华都市,他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罢了。

马潼关抽了口烟,轻声道:“辛苦你了,云子。”

萧云笑了笑,将蓝色工作风衣褪下,放在旁边,轻声道:“没什么辛苦的,只是流多几滴汗罢了。俗话说得好,一个人苦不苦,看看人家萨达姆;一个人顺不顺,看看人家克林顿。如此看来,我还是比较幸运的。”

马潼关被这句话逗乐了,笑着道:“你呀,什么时候都是这般乐观,就没见你抱怨过。”

萧云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微眯起双眸,望向很远的远方,想起了母亲曾给他讲的一番话:孩子,你将要远行,将有一生的岁月等你去走,但你要记住一点,一定要保持快乐,这是我们穷人最后的奢侈,不要轻易丢掉快乐的习惯,否则我们将更加一无所有。

马潼关望了眼走向工棚的那俩人,轻声道:“云子,你又帮那两个家伙忙了?”

萧云回过神来,轻声道:“嗯,我完成了咱俩的任务,还有时间,就帮他们了。”

马潼关冷哼了声,微怒道:“那俩混蛋总是这样见缝插针,看见就闹心。”

萧云微笑道:“老马,悠着点,这忙,我可不白帮他们。”

说着,萧云从怀里掏出两包芙蓉王,抛给了他。

马潼关愣了下,看着手里的芙蓉王,不解道:“这是?”

萧云轻声道:“他俩给的,你别老抽那便宜的广州烟了,换换口味,抽点贵的。”

马潼关眸子有些湿润,轻声道:“云子,我抽惯了便宜的,贵的抽不惯。”

萧云将视线转回天空,轻声道:“抽着抽着就惯了,你不会一辈子都想抽广州吧?”

马潼关无神的双目忽然闪过一抹坚毅的神色,果敢道:“当然不想。”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世上没有人不想过上好日子,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只能抽几块钱的低等烟。

萧云微笑,转过头望着马潼关,轻声道:“你手腕的伤今天好点了吗?”

马潼关将两包芙蓉王搁回内兜,轻声道:“有你的那些中草药敷着,好多了。”

萧云轻声道:“你拉伤手腕的筋,得养些日子,不然年老时,风湿就难免了。”

马潼关点点头,叹声道:“都怪我自己笨,拉个手推车也会把手腕给崴了。”

萧云笑着道:“谁叫你非得一人拉两辆?你还真以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呢?”

马潼关尴尬一笑,说道:“我那天不是想快点完成任务,好回去接小夭放学吗?”

萧云微诧,问道:“有学校肯收小夭了?”

马潼关苦笑道:“有就好了,小夭喜欢画画,我在青少宫给她报了个兴趣班。”

萧云凝眉,轻声道:“找个学校这么难?”

马潼关无奈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又点燃了一根广州烟,抽了口,发现这烟也没有了往日令人神怡的焦油味,心情低沉阴郁,轻声道:“公立的,条件苛刻,非得要本地户口;私立的,条件倒可以谈,但收费贵得离谱。你说,我上哪给小夭找学校去?”

底层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外来雁,在教育问题上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歧视。

在城市里,无伦工作条件多艰苦,生活条件多艰辛,这些打工者们都无所谓,仍然是一步一个脚印默默地付出着,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下一代的生活能更好,他们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城市里成长、学习、工作,跟城里的孩子一样,拥有同样灿烂美好的笑容。

然而,更多的打工者都是带着辛酸的泪水离开他们曾建设过的城市,不再归来。

城市梦,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如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摸不着。

萧云轻声道:“小夭快到适学年龄了,还是得尽早找到学校。”

马潼关弹弹烟灰,轻声道:“我准备干完这个月拿到工资后,就带着你嫂子和小夭回兰州,让小夭在兰州上小学,反正我现在住的那块地方就要拆了,不走也没有地方住。云子,以后有空就去兰州,小夭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萧云紧皱着如刀双眉,没想到一天之内就得知曾热心帮助过自己的两位朋友——马潼关和老冯都要离开宁州,而自己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沉默了很久,轻声道:“老马,你回去后,工作怎么办?”

马潼关抽完最后一口烟,笑着道:“这点你就放心吧,最近这些年来,国家的西部大开发战略很成功,兰州已经有很大发展了,工作机会俯拾皆是。其实在年初的时候,我就和你嫂子讨论过回家乡的事情,她也很赞同。”

萧云轻声道:“你舍得下这座城市?”

马潼关抬起头,眯起双眼,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望着远处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轻声道:“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候鸟的迁徙,不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地方,而是为了寻找更适合的地方’,也许这里本就不属于我这种人。”

萧云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以后有空一定去看望你们。”

马潼关扔掉烟头,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炽热,丝毫不掩饰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喜爱。

两人彼此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此时的阳光柔和得就像情人的手,大地间一片暖融融的景象,就连工地里铺天盖地的黄沙也透出了美丽的光泽,仿似在为无数建筑工人的辛勤汗水而欢呼雀跃。

工地周围原本只有机器运转的嘈杂噪音,却很突兀地响起了几声震耳欲聋的训斥。

训斥声是从工棚那边传来的,像晴天炸响的春雷,吸引了萧云和马潼关的注意。

工棚是建筑工人平时起居的地方,床挨着床,臭挨着臭,各种方言土话在这里聚集。

在一间竹房前,蹲着几个刚刚收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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