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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应该不可能会有人发现这里的……
尽管心中不断地这样告诉着自己,并且也将嘴巴捂得更紧,但尔书雅原本置身的那个安全空间,倏地被打破了。
当黑暗再也保护不了自己之时,尔书雅只得僵硬着身子缓缓抬起眼,而她看到的,是两道足以令人身子彻底发颤的寒冰目光。
“你是谁?”望着缩在院中一颗伪装成大石的小小石洞中,头戴皮帽、身穿皮袄、一脸泪痕的瘦弱少年,这个根本不该存在于薛宅中的人,仇愬缓缓眯起了眼,而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瞬间已抵住少年的颈项。
感受着颈间的沁人冷寒,看着眼前那张约莫二十出头、俊美却隐隐含着杀气的淡漠脸庞,尔书雅骇然得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若……薛爷爷死了……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若薛爷爷没死,能不能让我……说一句话……”尔书雅努力地张开她那颤抖得不能再颤抖的双唇低声说着。
他虽只说了一句话,但她却认出了这个声音,并且,更在望见他那冰冷双眸的电光石火之间,有了决定。
“说。”
“留下我,留下他们的命。”紧紧捉住这个唯一的机会,尔书雅急促地低语着,“我能让你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一个乳臭未乾的鬼族娃子?”望着眼前这个连说话都在颤抖的少年,仇愬冷冷一笑后,手微微一用力。
“或许……在世人及你眼中……我确实只是个乳臭未乾的鬼族娃子……”尽管感觉到颈间传来一阵刺痛,鼻尖也闻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尔书雅依然忍住痛意继续低语,“但我这个鬼族娃子却知道,所谓的青衣卫也只不过是你通向权力核心的一个方便之门罢了!”
“世人全明白这点。”仇愬无所谓地轻蔑一笑,“正因为此,你就更该明白,不必有你,我也能足登高位。”
“这点我绝不否认,并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做到……但你可知……这一天你还必须等多久?”感觉着一股不断向自己袭来的寒意,尔书雅的上齿再忍不住地轻轻撞击着下齿。
“
你认为我会等多久?”仇愬挑了挑眉。
“我相信你绝对有耐心可以等个五年、十年,然后由青衣卫的卫队长慢慢崛起,一步步靠近权力核心……”
尽管早被仇愬那冷凛的目光注视得全身发寒,尔书雅还是努力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快速说清,“但我想请问你……那股促使你必须走向绝对权力核心的人、事、物,在这变化莫侧的局势下,能等得了你二十年、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寒风呼啸,夜露沁人,院小几无人声。
“三年,只要三年,我必让你成为当朝宰相!”望着仇愬一语不发的漠然神情,尔书雅的心紧张得几乎快冲出胸口,可她还是奋力举起三根手指,“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必须保住薛爷爷一家人的命!”
“要求?”仇愬眼一眯,右眉微微一抬,“必须?”
“请……求。”被仇愬那冷绝的目光瞪得血液几乎都要凝结了,尔书雅轻吞了一口口水后继续颤声说道:“我以鬼族“苏拉”之名起誓,只要你能保住他们的命,由今夜此时起,你为刀俎,我任你鱼肉!”
是的,“苏拉”,蒙鬼族“智慧”与“希望”二神眷顾并降生于世者的最尊贵称号!
“鬼族苏拉?”望着脸色惨白如纸的尔书雅,仇愬唇旁逸出一抹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有意思。”
“我……”当发现仇愬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所言之时,尔书雅急急的想解释,才一张口,就发现口中竟被弹入一颗小小的药丸,不待她有所反应,药丸便在她的口中迅速化开。
“你觉得我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拿自己现在的一切与尚不可知的未来做赌注,只为了一个自称自己是鬼族苏拉,却根本活不过今夜的小娃子?”望着尔书雅那稚气清澈中带着一抹惊惧的目光,仇愬连眼底都冰冷了。
“你……”
“我不管你是不是鬼族苏拉,但斩草除根这四个字,你总应该听说过。”
“我真的是……”尔书雅努力地想说话,却发现眼前的仇愬已变成了双影。
她茫然的举起手想挥掉眼前的双影,但怎么也做不到。
“卫场提督李大人到!”
恍恍惚惚中,尔书雅听到了前院传来一声震天呼喊。
“小仇呢?”
“报告大人,仇卫队长在后院。”
恍恍惚惚中,尔书雅听到了几个朝后院而来的沉重脚步声。
“小仇,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是的,大人。”
恍恍惚惚中,在仇愬的冷笑声中,尔书雅望见他缓缓回过身去。
“我发现了一个相当有趣,而且……”
恍恍惚惚中,尔书雅再听不见,望不见任何事物。
★★★
冷,一阵仿佛被千年寒冰围绕着的冷。
被那股极冻感冻得身子缩成一团,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暖意时,尔书雅终于缓缓睁开如千金重的眼皮,然后望着眼前微微跳动着的火光与暗影,脑中一片空白。但由颈部传来的那阵微痛感,却令尔书雅明白自己仍存活于世间。
她,活下来了!
那会是谁救了她……
在意识终于缓缓重回脑际之时,尔书雅别过头去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望见的却是一屋子的书,各式各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书。
而在那群书堆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案桌,案桌旁坐着一名低着头、全神专注于书中的年轻男子。
“说话。”仿佛发现床上的尔书雅已然苏醒,仇愬头抬也没抬地冷冷说道。
“我名唤尔书雅……今年十四岁……”虽不明白仇愬为何改变主意留下了她,但她却明白如今自己的性命,依旧悬在他的一念之间,“今日……”
“五日前。
”
五日前?她竟昏迷了那么久?
“是……”尽管完全的不明所以,但尔书雅还是乖乖改口,“我是五日前抵达天都的,目的是为了治病。”
“谁带你来的?”
“鬼族长老孙林,孙爷爷。”
“有多少人知道你来了?”
“三人,孙爷爷、张姆妈,以及……”说到这里,尔书雅心中一痛,再忍不住地低下头去,“薛爷爷……”
“『立命之策,尽在玄黄』,接下去背。”
“是……”听着仇愬口中突然冒出的文句,尔书雅明白他是想测试自己的能耐,因此尽管脑中还有些昏昏沉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那篇艰涩策论的后文一字不漏的背出。
“对天道三年的武威赋税令有何看法?”
“天道三年的武威赋税令虽看似严缜周密,然而实际施行起来的最大障碍却也正是……”就这么一问一答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仇愬不再问尔书雅任何问题,继续埋首于书堆之中。
他这模样,是打算留下她了吗?
坐在床上,早一身冷汗的尔书雅动也不敢动地望着仇愬,这名全鬼族,甚至全勒琅国人们眼中又畏、又惧,最冷血无情的仇“卫队长”。
勒琅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以尚武的东勒族为首,爱好清幽的鬼族为次,而天都,本是鬼族的聚居地。
三十年前,在东勒族有意开疆辟土之时,未待鬼族长老们将议和书送上,鬼族叛贼李东锦却先行大开城门引东勒族入城,并假借“上意”血洗异己,令得与其不同派系的鬼族幸存者不得不四散潜逃。
勒琅国建立后,定“天都”为首都,而李东锦因“开国”有功,自然得攀高位,而后,他更一手创建了“卫场”,表面上看似是天都鬼族的管理部门,实际上却是秘密消灭鬼族异己的恐怖机掏。
卫场之中,以“青衣卫”的行动最为剽悍、冷酷,就连天都城内的东勒族人都会闻之色变,而如今,尔书雅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卫场有史以来最受李东锦青睐,也最令鬼族恨之入骨的青衣卫卫队长。
人们说他无血无泪,一生只为权力与野心而活;人们说他果断、孤傲、不近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使命必达;人们说他……
关于仇愬的传说,尔书雅听过很多很多,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竟如此的年轻,而且刻苦上进。
是的,刻苦上进。
明明是一名武官,可他看过的书似乎远远超出一般文士,思想、见解更是超乎寻常的缜密与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