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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城总是在进球的瞬间,朝五看台望去。那里会有一张沉静的脸,在刹那徐徐绽放。
中场休息的时候,挤到杨懿旁边坐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坐着。阳光下的男孩,古铜色的皮肤散发着土地和绿草的味道。
终场哨音吹响后,苏城的第一举动,竟不是和队友击掌欢庆,他在找杨懿。
然后,是一瓶矿泉水,一块散发出好闻的香皂清香的湿润的白色毛巾。
从此没有变过。
因为有了杨懿,有苏城的比赛,球队不曾输过球。
而因为有了苏城,每个有比赛的周四下午,成了节日。
只是,就算是节日,也避免不了伤痛。
苏城的每次摔倒,每次跌伤,让杨懿的心,沉沉地痛。
那天,苏城高速带球突破,在锣鼓喧天中,在尖叫声中,他遭至对方后卫强有力的阻截,一个鱼跃冲顶,苏城的半月板粉碎,当场晕了过去。
一个身影,飞过来,飞过来,飞过来,然后他被他背起,飞快地跑啊跑啊跑啊,直到校门口。
伸手拦了车后,杨懿脱掉了身上穿的红色运动服作为标志,每闯过一个红灯,都要摇一摇手中的衣服向警察示意,这样到了医院。
苏城是在第二天做的半月板摘除手术的。从此永远离开了足球场。
那是个深秋的黄昏,那个在林荫道上飞奔的,淌泪的少年。
那是苏城美好的、纯净如水的20岁。
苦难中的少年,在大学里,读自动化专业。以踢球为乐趣,周末及夜晚,去附近的酒吧打工以谋生。
寝室在三楼,有时他半夜回来,不愿意惊醒室友,在房间外的栏杆上坐着,脚悬空,在空中晃荡,抽烟,非常地累。
在酒吧当招待时,苏城趁领班不注意,溜到卫生间里抽烟,劣质烟,很提神。依稀听到海浪的声音,一波波袭来。有时会生病,经常胃痉挛。但是要做下去。真空的状态。疲于奔命。
累。想躺下来。哪怕马路中央。疲倦到失去笑的力气。还是无法停顿。因为梦想始终支撑自己。穷途末路。所幸还有杨懿。所幸还有杨懿。不怕摧残。接受命运带给他的。所有。
苏城曾经在大街上,看到过那些没有腿或者没有手的人在大街上艰苦地爬行讨饭,他会想到自己。他是一个健全的人,却也在爬行。
小时候,以为自己也会飞,可长大了,仍留在地上,一生的时间都用来补伤口了。可他是如此渴盼能够把握自己的今生。他希望生命会有丰腴。希望能和杨懿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停伫。也希望,未来美如传奇。
是怎样爱上他的?那个叫做杨懿的男孩?
初识,喝酒,谈天。很多细节堆积着,琐碎甚至零乱,从开始只是浅淡的痕迹,却始终未曾抹去。苏城随意拣拾,却再也不能丢弃。可即便是如此,也当真是凄惶得很。他深知道自己在日复一日中便喜欢上了杨懿,但他更知道天生彼此都是男身,做不得一对寻常恋人。
E
阿末:
我马上得到北京出差了。没赶上上一趟航班,因此还有一点时间。给你写个邮件吧。告诉你两件事。
1:前天,凌晨一点半,我一个人挣扎到医院,在冰冷的椅子上居然睡着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过,平时人前人后都很风光,病倒在医院里,连狗都不如。这生活让我失望。
现在我身上装着止痛药和病历,还要飞到北京和客户签约,我不知道我活着为了什么。
想做个看客,不知道多么逍遥。可事实上,没有人在局外。我们都在水深火热地投入其中。生活叫人无话可说,可还是说了这么多。
2:我一个星期之内把自己灌醉了三次。
最近一次是昨天,开工作会议。事后有人说我提着白酒瓶子转满了六桌。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住处门口,流了好多鼻血:身上、地上、衣服上、脸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洗脸。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绝望。
每天排满没完没了的销售计划和宣传推广活动。做得这样辛苦。受这么多委屈。可是他不在身边。有人问我干嘛这样拼。不拼怎么行?除了自己,我什么都没有。以后吃粥吃饭,就看这几年了。
可是,我亲爱的阿末,希望你无恙。
并请好好珍惜自己的所有吧,人生真的经不起太多失去。
走鸟
刚办完事,反正时间还早,再去喝一杯也是好的。平常是不太喜欢吵闹的地方的,但既然没什么要保持的,迷失也是不错的选择。他需要轻松轻松,下了地铁,四处走走,凭感觉随意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竟是著名的GAY吧。
苏城迟疑了,他想起大学的时候接触到的成语:断袖之癖。从字面上来看,十分隐晦,不去做一番考证还真是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刘欣,这个西汉王朝的昏君,竟然是个至真至爱之人,在两人同榻而眠的时候,当他有要事要离开时,董贤的身体压住了他宽大的袖子,他不忍吵醒自己的爱人,断袖以离去,这一份细致,对爱人的那一份真爱,足以使任何时代的任何人,都感到汗颜。当然他的另一半,董贤,也是一样,他在哀帝刘欣死去的第二天,就在家中自杀,死的时候,他还保留着哀帝留给他的玉玺。
不幸的是,这一对恋人是两个男人,也就是被很多所谓的正人君子不齿的同性恋。
很多人看到这个成语,马上会联想到阴暗的一面。但是内里蕴涵的那份纯粹的爱情,却被忽略了。爱之真,情之切,即便是在异性之间,能对对方如此体贴,如此忠诚的爱侣,也并不多见。这就是源于爱的举动,这举动背后的动力,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爱情。
苏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场所嘈杂而昏暗,充斥着酒精和尼古丁的气息,同性之间的拥抱和抚摸,唇与唇肆无忌惮。
苏城点了一瓶酒,坐在墙壁的角落看别人微醉的样子,他看着挑逗的眼神在四周游荡,诱惑的烟酒以及昏暗灯光里闪烁的深深寂寞。他不和人说话,他只抽爱抽的烟喝一点点酒坐着,他只想要一点刺激来麻醉自己的神经而已。一瓶青岛,一包三五。
酒吧里,一直是Moby在唱着:Why dose my heart feel so bad 。Why dose my soul feel so bad 。一遍一遍,苏城也在唱。Why dose my heart feel nothing 。Why dose my soul feel low 。同样一遍一遍。他慢慢地喝酒,于沉默中打量着酒吧内形形色色的人群。有看起来体面多金的男人,身边围了妖娆如花的年轻男子,献媚地,甜蜜的,一派莺飞燕舞。
在这个社会,一些有钱有权的男人开始不满足仅仅只是征服女人了。如同奢糜的宋代,那时的有钱人,有身份的人,已经不把纳妾当作荣耀了,因为人人都可以做到,也不把嫖妓当成娱乐,它太简单,有钱就可以。他们追求更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包养一个14、15岁左右的白净的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晚上做爱,白天领着去社交,就像现在的大款领着小蜜一样。
没有料到很多很多年后,社会中又陆续出现了这样一群人类。爱退后了,露出了人性的劣根性。
……
苏城知道自己还不是太过苍老,一点酒之后自己会有微红的脸色迷离的眼神,他也知道身边有人在看他跟着他的脚步出门。
苏城在街角站住,等身后的人步步接近。
而后,转身。
他冷峭了面色。他说:“滚!”
然后他大笑,然后他奔跑,然后他听到自己的泪水终于开始在夜空里飘。
苏城在寂寞的十字路口停下大口地喘气,他让自己哭得直不起腰。
杨懿,我们,我们和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啊。可是为什么要把我们与他们一样,都定义在这个名称里?
这个夜里,他终于不能停止思念,一任潮水般疯狂蔓延。
杨懿,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和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夜?
路人别再笑我,不是疯了,只是心好疼。我想我还不能走开,也许等等,你就回来。
“不想再问你 你到底在何方
不想再思量 你能否归来么
想着你的心 想着你的脸
想捧在胸口 能不放就不放
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情
不管你爱与不爱 都是历史的尘埃
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 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人说百花的深处 住着老情人 缝着绣花鞋
面容安祥的老人 依旧等着那出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