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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雪by 泥娃娃-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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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清朗温和的声音,那是岑夫子的,恍若阳春三月山间潺潺的流水,很不经意的,却在这冷冽的风中,让人心里暖洋洋的一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十数个少年的声音,整齐而清脆。 



  岑夫子不紧不慢地说着诗中的意境,叙说着诗人梦里的那个江南。那些少年极认真地学着、听着,想着自己梦里的江南。梦都是一样的做,每个人的梦境却都是不同的……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迤俪的青山,艳阳下斑斓的碧水清波,临水而建的高楼矮屋、竹篱茅舍。那些春夏时节深深浅浅的绿,那些即使在初冬时节也还挂在树上的、淡黄的残叶,稍不留意时,也许便认为是早春时候萌生的新芽了新生与衰败都不分明的江南。 



  离开江南的时候,我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记忆里只有只影残片,我那时甚至还不懂得什么是江南的妩媚和柔丽。回忆中最后的江南,是咿呀橹声中匆忙的一瞥,满目苍绿、半空烟雨。 



  其实,这燕北的时节已是入了腊月,等过了大年,春天便不远了。不远处泽湖的水,在初春的时节也会绿得耀眼。那时,泥坯屋子里传来的琅琅书声也会融入潺潺水声,随波荡开,让人心都跟着醉了。盛夏时节,蒲绿荷红,岸柳如烟,恍恍惚惚中眼前还是久远记忆中的故乡,田田荷叶间一样如画的眉目、水纹中漾漾的是一样的采莲曲…… 



  一阵风吹过来,我缩了缩脖子,这才想起自己究竟来做什么。大步走向那扇紧闭的门。一只小巧的手拉住我的手,我一边握了一边道:“小洛,我们快……”一手的冰冷和粘腻,我惊惶地俯身下去,捧起那双已经被冻裂了口、渗出血来的小手。 



  “哥哥,我不冷。”小洛甜甜地笑着,把手夺回去藏在背后。 



  低头,是一张小小的脸,长而蜷曲的睫毛把本来很大的眼睛遮得只能让人看到一半,一张雪白的脸上,偏在眉心生了一颗血红的痣,晶莹剔透,红与白的对比鲜明得让人觉得有些诡异那是爹的话,但我喜欢。俯身抱住他,我亲了亲他的小脸:“不听课了,小洛跟哥哥回家去。” 



  “好。”小洛一向顺从,我说什么他都是高兴的遵从,点点头,牵了我的手转身便走。 



  燕北的冬季,即使是晴天也隐隐透着阴晦,何况此时天色确实阴沉,整个村子都几乎不见人影。小洛只穿了薄棉衣的小小身体有些瑟缩,我俯下身,轻轻地把他抱起来。 



  小洛觉得痒,咯咯笑着把脸贴上我的胸膛:“哥哥,好暖,可是我好重的。” 



  重么?我不觉得,只是欣喜。小洛的身体柔软、温暖,象很早以前养过的那只小猫,几乎没什么重量,还有一股极甜润的奶香,让我隐隐想起很久之前,还能够依靠在母亲怀里的日子。又一阵风吹过来,小洛的头发随着风飘上我的鼻子,还有一丝飘进我的鼻孔里,痒痒的,我打了个喷嚏。 



  鼻涕糊了一脸。 



  小洛笑得象只偷了腥的猫儿,很快地摸出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心抹去我的鼻涕,专注的目光,仿佛是他此刻做着的事神圣无比。抹着,他开口:“哥哥,你很喜欢那位夫子教的诗么?爹爹从前教过我好多,我背给你听,你以后就不用天天来这里,天天陪我,好么?” 



  我没答,注意的却是他渗着血的小手和那块布巾。只是寻常的白布,有些粗糙泛黄,却在周围红丝线精心地绣成的燕尾边,正中一朵淡粉的莲、一片柔绿的叶栩栩如生,看上去完全是一件工艺品。我抓住她的手:“小洛,你用这个……给我擦……鼻涕……” 



  小洛痛得一皱眉,却歪头笑:“我只给哥哥用,别人谁都不给,看都不许。” 



  “哥哥不用,你留着吧。”眼睛酸涩起来,我把他的小小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把脸贴上他的头发,“那是小姑姑留给你的惟一的东西了,你要好好地留着,小洛乖。不要再用它,不要再洗它,好好地留起来,好么?” 



  “哥哥,娘亲什么时候来接我?”小洛抬起头,忽闪着眼睛看我,“你们都说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他认真地掰着手指头,嘟起的小嘴儿嫩红的,还没被风霜抹去娇润。 



  我茫然,小姑姑已经不在了。但怎么对他说?怎么才能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明白什么是死亡?十岁的我也只不过知道,小姑姑是永远的离开,再不会回来。 



  我一直都不清楚,为什么在湖上无忧无虑唱着采莲歌的小姑姑、会绣很多莲花的小姑姑、会亲我抱我给我买桂花糖的小姑姑会在一天夜里无声无息地消失,然后,便是他们一家的逃亡,离了江南,到了燕北。更不明白父亲和母亲对找到他们的小姑姑那么冷淡,即使她在死前求他们原谅,小姑姑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就算是小洛,父亲、母亲和两个弟弟也都是不喜欢他的,可是,我舍不得对他说上一句重话,即使是此刻这个令我为难的问题,我也不忍心骗他。 



  轻轻的两声咳嗽解了我尴尬,屋门一开,岑夫子走了出来。他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颀长,厚厚的棉袍穿在他身上也并不显得臃肿,长发总是随意地用竹簪束起,眉宇舒缓、笑容澹泊。他也不是北方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江南水乡的氤氲,温柔的笑总让我想起江南梅子黄时虽晴却雨的天,说不出的宁静和安然。有时候,我到他这里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听课,我只是厌恶家里的颓废、喜欢岑夫子的淡然。 



  “凌天,你到这里来。”岑夫子招手叫我,小洛怕羞,把脸藏进我怀里,只露着一只眼睛悄悄地望过去,引得岑夫子一笑。轻浅却悠然的一笑展开的瞬间,小洛好奇地抬起头,抓住我肩头的小手紧了紧,低喃:“好象爹爹哦。” 



  我不知道,他说的象,是指那温暖的笑容,还是那清俊的容貌。他也从未说过。 



  岑夫子的小屋燃着炉火,他小心地把小洛从我怀里抱过去,用热水给他洗干净手,然后细细涂上药膏。小洛的脸被屋子里的暖气熏染得红彤彤的,他仰头看着岑夫子的脸,柔顺的任由摆布,长长的睫毛扑朔着,象个会动的玩偶娃娃只是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人能做出这样漂亮的娃娃。 



  岑夫子柔声道:“凌天,明天就不必来了,我要离开这里。屋子里这些书,你挑喜欢的拿吧,若喜欢,就都拿去,我一样也不必带走的。这药膏送给你,留着给小洛擦手用。”俯下身子,他轻柔地抚弄着小洛白皙的脸,笑道:“小洛,你记住我的名字了么?我的叫岑悦,字乐之。” 



  小洛忽闪着眼睛,认真道:“岑夫子,我的名字叫狄洛,还没有字,爹爹说过了,二十岁行冠礼的时候才有字,我还小。” 



  岑夫子笑出了声,但他的大笑也还是那么斯文,只浅浅地露了两颗牙齿。他把小洛紧紧地搂进怀里,揉乱了他的头发:“小洛,你跟我走吧。”他松了小洛,定定地盯着小洛的眼睛,“反正你的舅舅和舅母也并不喜欢你,你随我回江南去,这粗犷的地方容不得你这么娇嫩的人,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你不知道,我是你父亲的……”他蓦地住口,不再往下说。 



  我却并没有在意他究竟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想:他竟是要走了么?可是他为什么要带了小洛走?看神情他是认真的,一双凤眼比平时亮了好多,凭空多出几分凌厉与旧日里的浅淡判若两人但那也不过是一瞬,我回过神来,淡雅的岑夫子又回到他眼前,正拿了梳子梳理小洛的头发。他修长的手指一丝丝掠过小洛柔软的细发,黑的发衬得那张团白的脸儿,乌云托月一般。 



  小洛眨了眨眼,瞧了瞧岑夫子,又瞧瞧我,然后用力地甩甩头,奶气的声音很是清晰的回荡我耳朵里:“我要和哥哥在一起,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夫子,我很喜欢你,可是我更喜欢哥哥,不能离开哥哥。”说着,立刻就从床上跳下来,扑进我怀里。 



  我搂住了他,抬头问岑夫子为什么要走。岑夫子笑道:“该回去的时候,自然是要回去的,我是这样,任何人也都是这样。”他那时的神情,应该叫做“落寞”,然后他又问:“小洛,你当真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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