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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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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书干脆地点点头,“自当如此。”

虽知妹妹心在兵部,但这回她为了古钦而匆匆嫁与狄念,为避狄念身领禁军将校之嫌,这兵部、卫尉寺、枢府三处的职缺,怕是不能再想了。

而他母亲当然又何尝不是如此?身为枢密都承旨,却因父亲之故而辞官成婚,待父亲再度入朝被拜太子太傅后,又以二人不得同居二府重位而谢拒了上皇复诏之意。

且狄念若是娶了沈知礼,又领了重编北境三路禁军的差遣,只怕这潮安一路的安抚使一位,他也不必再奢想了。

天家最忌讳什么事,他自幼便受父母所教,因而是明白得一清二楚。

当初孟廷辉北上潮安平定禁军哗变之乱,其后曾拜表往复京中,参劾安抚使董义成,却被皇上压下不批,此事外廷虽不为知,可他却是有所耳闻的。

如今皇上许他权领转运使一缺,想必是算好了他与董义成之间的这点旧怨,借势使他二人在潮安一路相互掣肘,而使得潮安北路再无一司专权的可能。

不可谓不深瞻远虑,亦是略略处心积虑。

孟廷辉一令迁调属吏十三人虽是狠了点,但皇上对潮安一路帅、漕二司长吏的处置仍旧是得当的,这圣明之名也依然是无损的。

皇上的心思手段,他是能够看懂的。

可他唯一不懂的,便是皇上与孟廷辉之间那令人不解的情系。

帝王不是常人,而皇上更不是寻常帝王。这若是深爱,到头来又将得折腾出怎样一场翻天动地的浪澜,才能得终?

自幼伴君,自是深知皇上的脾性。那是在人前腹有千戾却不露一色,寡言却不少谋,冷面却非寒心,一旦心有所定,纵是平山破海亦要成其心愿的人。

且又有那样的一双父母,于情之一字之上,皇上又岂是能屈了己意之人?

“延之。”

沈知书出神许久,冷不丁被这样一唤,额角不由惊跳,回神朝上望过去,“陛下。”

方才那一声延之未带君威,倒略有当初二人少时在东宫中抵膝读书时的旧意,令他颇有动容,却不知皇上何意。

英寡缓缓扬眉,道:“此次凡由孟廷辉所补的转运使司官吏,你到时酌情照拂着些,将来亦可倚信。”

沈知书眼底微惊,脸色却平静,口中应道:“在此事上,臣定会帮衬着些孟大人。”

从来都知皇上不是个能因私情而乱政意之人,何故这回却能为了孟廷辉而这般叮嘱他,直像是怕她因此事有个差错而会受丝毫委屈。

英寡容色自始自终未有所动,目光亦是如锋般凛然无惧,伸手一揭御案上的几摞折子,翻出一封来,道:“你也毋须再在心中琢磨,朕是深爱着她。”他扬腕将折子丢下来,目光愈发无羁,接着道:“不但深爱着她,朕亦将为了她,而一改这内廷册后之制。”

章一零八美人英雄(下)

惊到极致,反倒不觉得有甚可惊了。

沈知书定定地接了那折子,翻开来放眼一扫,目光略僵不可动。

心中虽已猜到了七八分,可却未想到圣谕会是如此简落。

所谓改制,无非是废除外廷预议册后之权,而内廷册后纳妃之事,权仗皇上一人之意来决。

初看虽稍有迟疑,可他合折一想,改此一制也应是如此简落。

莫论册纳与否,莫论所册谁人,莫论行何典仪,从今往后满朝上下没人能再就此间种种而上谏言,更遑论中书宰执能再拜表请奏了。

为了孟廷辉?

沈知书眼底浓色重重。

怕不仅仅只是为了孟廷辉罢。

皇上这回是当真要下诏立威,清清楚楚地告诉这满朝老臣们,不论他们从前的资历有多深、功劳有多高,祖制如何而朝制又如何,这往后,任你是谁,都别想再妄图左右皇上的决议!

此事若搁在往日,那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满朝文武为何注目于皇上宫闱中事?无非是要皇上有个子嗣以承国之大统。储位若定,则这天下便不容易乱。平王当年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倘是这册后纳妃之事尽由皇上自己决定,那些所谓忠心赤胆的臣子们谁人能依?

但眼下情势却是大大不同。

自徐亭被罢相,尚书右仆射一位一直悬而未诀,政事堂二丞、各位参加政事们及六部尚书、御史台、谏院的重臣们,有谁不眼红这位子?古钦此番被台谏弹劾至此地步,皇上一直未有明示,更让朝臣们摸不准这事儿结果会如何。倘是古钦亦被罢相,这政事堂便可谓无主了!如此大好机会,怎不叫朝中重臣们蠢蠢欲动?

在这当口上,赌什么都不如赌皇上所好,押什么都不如押皇上心意。

这道改内廷册后之制的圣谕一朝既下,朝中虽不会有人立时称附上意,但起码不会有哪个欲图相位的人在此时逆颜上谏。

皇上眼下所缺的,不外乎是个能够率先奏表附和其意的人。

而这封自御案上丢下来的折子正是已替他拟好、要他到时具名上表的奏章。

沈知书脑中一经琢磨,容色愈峻。

沈知礼此番犯下这等大祸,皇上仅凭狄念一封奏章就不再追究,且还予他潮安转运使一职,他又岂能不报君恩?

皇上的算盘打得一清二楚,他沈知书远在边路,京中政事堂的风云再密也欺不到他头上去,只要他到时候能够带头拜表、附和改制之谕,那些欲谀上图位却又有所顾忌的朝臣们定会簇拥而起、跟在后面称附上意——内廷册后之制与眼下这垂手可得的相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眼下能捕获君心,待将来位高权重后,还怕没法儿奏议皇上册后不成。

他想着,心中连连苦笑。

自己对朝中这些把戏亦是明白得很,到时候倘是没人带头,只怕是谁也不敢率先拜表附和圣谕,单怕被人弹劾说是趁势谀上、希求相位,弄不好又是你甩刀子我飞剑,再起一场倾轧党伐之乱。

但他却与此事无碍。他年纪轻轻,又方被除潮安转运使一职,岂有奢求相位之心?谁能就此一表而弹劾他?而朝臣们眼睛是何等雪亮,自是看得懂皇上这是有意要给下面的人铺路,端看是谁有这心放脚去踏了。

久静,殿外天色亦有些暗了。

沈知书动了动僵乏的手,将那折子恭恭敬敬地收了,低头道:“臣明白了。”

不论如何,皇上这一招出手,朝中怕是三五年内都不会再有人主动奏议册后之事了。

只是,皇上难不成还真想要册孟廷辉为后?这也未免过于荒唐了些。

他想着,又微微皱起了眉。

忽而不解皇上何故要特意找他上这道折子。以孟廷辉对皇上的忠心和情意,莫说带头上奏附和上谕,便是要她直接奏议改制一事,她也定会不惧不拒。皇上何不直接借她之手?

莫非是怕这满朝上下又对她再起非议之潮,所以想要护她一护?

沈知书思来想去,终是扬眉,看向銮座之上。

英寡注视着他的目光不曾移动,听见他应允,也只是略略一嘱:“乐嫣与狄念的事儿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好办,只管奏与朕知晓。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府去罢。”

沈知书又应谢了一番,抱袖退殿。

殿门徐徐关阖,头顶深蓝色的天幕已被镀了层青灰,稀星凌空淡闪。

千里之外的潮安青州,足下的京城沈府,还有袖中的这一封折子,没有一事是能让人松缓无束的。

离行之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睿思殿的高匾,青眉亦被天色染了片灰。

他且觉得不甚舒心,可想见皇上这么些个日日夜夜里所遇须决的事情,比之又何止艰涩千百倍。

有小黄门掌了宫灯上殿去请晚膳,叩门数下,却不闻殿中有声,不由垂首略叹,又退了下去。

英寡犹自坐在案前,手指轻掠案上的数封折子,眉目凝重。

多是古钦请罪的,外加孟廷辉先后两封为其脱罪的,另外还有近几日来朝中转向弹劾侍御史乔博的。

他坐思良久,方闭了闭眼,撑身欲起时,袖袍却掸落了案角另一封折子。侧目一扫,见是狄念上的那道奏章,动作不由滞慢了些。

脑中又连带滚过那四字市井民言,美人英雄。

嘴角便略略挂起些笑意,可这笑意却沾染了丝淡漠的失落。

不是不羡慕的。

他亦想铮铮振骨尽展一腔神情,横臂一拥所爱入怀,叫这天下人都看个清楚,只要有他在,便没人欺负得了他的女人。

可是他做不了这英雄,而他的女人又岂是寻常美人。

这一出册后之乱叫她费了多少心神又背了多少心魇,他见不得她为了他而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横竖不过是一个后位,他难道自己还做不得主?这一回闹得政事堂人仰马翻,倘有下一回,她又将怎么办?

索性他先将这种种可能一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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