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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一下……”何小原低头苦思,等莫德成吃完饭才说,“陈毅找我,你得保证我去。”
莫德成拍拍胸膛:“保证,王八蛋说话才不算数!”
何小原脑袋晕了,这突然来的变化,使他失去了深思熟虑能力,只有这一阵乞讨生活魔影一样压在他心头,不等他再多想,莫德成拖起他朝区署走,一面低声问:
“你那位女友你还要不要?不能白受她一场气。”
何小原道:“泼水难收,我是不要她了。”
“相貌怎么样?”
“当然过得去,不然,我怎会恋她?”
“品行呢?”
“四哥,我同她吵翻了,本是双方责任,主要责任还在我这边,不能用我的情绪去评论人家长短。”
“这样说你同她丝还未断,要是我娶了她,你可喝醋,可说我挖你墙脚?”
“那是你同她的事,与我无关。”
说着已经来到区署,那位山羊胡子土豪区长,率阁署员丁30余人迎在门外。这位小老爷刚看到布告,一位桂军少校团副做了本地县长,便已惴惴不安,及至看到何小原以新主人姿态出现在面前,简直心惊肉跳了。他慌忙打招呼,何小原又装作不认识他,带理不理的走过去了。
大家相跟着走进区署前大院,那些广西兵一个个机警眉竖眼的都很凶,搞得气氛挺紧张。莫德成拉长声音念官文:
“本人受上峰委托,宣布何小原先生为本地区长!”
那位山羊胡子小老爷黑长脸拉得更长了:“啊啊,长官,令发突然,鄙人来不及准备办交代。”
何小原冷笑一声:“你准备得蛮好,我背上还疼呢。”
土豪区长益发心慌。莫德成道:“徐老先生,何区长年轻,请多关照,你老有言,皖人治皖,桂人可治得?”
“治得,治得。”被赶下台的区长准备溜。
“你回来,老……”何小原本想骂他老猪狗,话到嘴边又骂不出口,人家回来,他也没词儿了。莫德成可能又发了兵油子气,对那老家伙说:
“你老是徐家族长,去通知姗姗小姐,本人要拜访她。本大队长二十有八,高中毕业后从军,已有10年戎马生活,至今尚未婚配,其它不用讲了。”
被赶下台的人全走了,莫德成给何小原留一位上士官做助手,交代他如何办事,那上士官姓黄,30岁上下,能讲桂音官话,无非应着“是”而已。何小原道:
“四哥,这太过份了吧?”
“莫这样婆婆妈妈的,手不狠你卵事也办不成!”莫德成说完忙他的事去了。
何小原头昏脑胀的走进区长室,心里乱极了。“多么荒唐的事情,我怎么当起桂方区长来了!”他想,这个该死的莫老四,办事毛手毛脚,不给人家有考虑余地……哎!是他救了我,不然最多三天我就会倒毙在荒野。可是……这段弯路走得真惨呐!现在,武汉岌岌可然,敌后各派又在争地盘,新四军反什么人、枪、款主义……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办?
他怅悯地坐在桌旁,拉开抽斗,发现一个大本子,还未用过,他提起毛笔,那上士官老黄来报告:
“徐姗姗小姐同兄嫂一起,带上礼物求见何区长”。
何小原正在心烦意乱,固道:“我没时间”。
老黄跑出去喊道:“区长忙,来客请回罗!”
何小原又提起笔,想着写着:“本子呀,请你做个见证,我所作,所想,全记在这里,一个人可以欺骗别人,也会受骗,但不可能欺骗自己灵魂,我现在走在弯路上,还不知要走多久,我的脚印全都留在这里,管它是光彩的还是不光彩的……1938年10月15日。”
何小原真的坚持做日记,苦恼起来就躲在屋里哭。莫德成走了,留下11个广西兵,连他在内,12个老乡被捉弄人的命运赶到一起,只好相互依靠着维持下去。他少年时就知道广西部队叫钢军,又见这些丘八老乡委实凶悍,便认定这是中国式的法西斯军人,由此产生很大戒心。上士官老黄,看外表还老实,他以为是莫德成朋友,待到交谈起来,老黄说他从前不认识莫德成,何小原道:
“他走得快,连他队伍番号我都没来得及问。”
“他的队伍叫21集团军直属别动大队,李品仙刚正式委任他为中校大队长。”老黄答说。
“别动队?那是特务武装呀!”
“卵!就凭姓莫的那张嘴巴,永远也当不了特务。”
彼此不熟,不便多谈,何小原也不敢多谈,只有老黄的模样在他印象中是深刻的。那是中等矮个头,周身圆滚滚的,一对金鱼眼特别有精神。还有,老黄脸色也特别,总是油光光的,像个掌厨大师傅。不知怎的,何小原把老黄的长相也同日本人联系在一起,更疑心他是个标准的法西斯丘八。疑心也罢,恐惧也罢,他不会当区长,事情要靠老黄办,只好又请老黄来谈:
“黄大哥,你有个大号没有?”
“穷光蛋要大号有个卵用!口头上人家叫我老黄,花名册上写着黄老,有个号码能领一份粮就行了。”老黄这样说着,同时眨眨左眼,这好像他的习惯性动作,一对金鱼眼,左眼打讯号,右眼“开灯远照”。
“你才31岁怎能称老,是劳动的劳吧?”
“我一个字不识,人家爱怎么写统可以!”
何小原向老黄诚实地讲了他和莫德成是朋友,糊糊涂涂当了区长,不知怎么办,向老黄求教。老黄想了想,才给他出主意:各乡维持现状,从爱国知识青年中聘请几个办事的区员,另从农家青年中召人重建区队,原有区丁全部资遣。何小原一一依从,新的区队队长自然是老黄,骨干就是那10个广西兵。其后老黄带区队下乡剿匪,何小原在家坐镇,不知不觉让环境拖着向后倒退。
这是农闲季节,办酒宴客的事多,富户们争着请何区长赏光,那些富人们都有一些特殊的本领,总有办法要何小原按人家意愿行事,他也经常喝得烂醉。他本是漂亮的大学生,来说媒的人多得应酬不暇,尽管他未答允谁,区署也给闹得乱哄哄的,生出许多是非口舌。他也报复前区长了,抓人、罚款他不能做,只能骂人泄气;可他又不会骂人,粗话说不出口,骂得文雅些,还会招来些闲人听他那口好听的“京腔”,被报复者并不以为挨骂,他倒挺难堪。他这才明白,报复是这样的无聊,卑劣,自取羞辱。
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发生了,至少在何小原看来是这样的,徐姗姗真的嫁给了莫德成。莫德成都做了些什么,何小原不知道,横直他常带几名骑兵卫士从这里经过;他们怎么结合的,何小原当然不知道,对方来了请客贴子,他倒欣然而往。何小原本想报复徐姗姗一下,但他失败了,他去敬酒,以为她一定会难堪,谁料人家大大方方地接去酒饮了:“你同老莫是兄弟,以后请多关照。”
何小原面红耳赤的掉头就跑,回来大哭一场,对徐姗姗和莫老四都无法理解,只觉得自己孤苦,哀伤。哀伤了一阵又觉得自己可笑,人家成亲与你何小原有什么相干?
老黄剿匪回来了:“再这个样子,你的安全冇保障了。”
何小原问道:“我怎么啦?”
老黄鼓起金鱼眼:“你那本子上都写了些什么卵?”
何小原感到奇怪:“你不是不识字么?”
“鬼晓得怎么搞得,我偏识得你的字。你既然晓得自己走在弯路上,就要想办法缩短这个弯子,为什么要听任旧势力摆布,加大这个弯子哩!”
“你说得有道理,老黄大哥。”
“马上把本子烧了!朋友就是见证,本子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是怎么搞的,哪能把广西军都看成是法西斯?不错,广西军内是有些团体至上倾向,可是广大官兵是爱国的,还有许多进步分子,坏人也有,极少极少。”
何小原眼巴巴的看着老黄把他的本子烧掉,也越发感到这个广西军兵可怕,怯生生地问:“你怎么不当军官?”
“老子不识字,当不了广西军官。”
“你……”
“好了兄弟,信任我吧,我们是真朋友。”
“另10位广西兄弟呢?”
“8个好青年,2个兵油子,以后把兵油子甩掉”。
“这样说,钢军内部并不纯一。”
“你是大学三年生,本该懂得,世界上根本没有纯一的东西。广西这地方打了20多年仗,同邻省都打过,也同邻省联合起来打过老蒋。所以这个新桂系哩,有时像开锅的豆浆,能哺到全国去,有时像熬干的米糖,就剩下个小疙瘩。现在出桂抗日的两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