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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在梁庄-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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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十来年,家里穷,生第二个闺女时,计划生育管得严,很多人都快生了,还被抓去引产。万明老婆离生还有二十几天,想着没事,不会恁倒霉。还想着就是抓住了,都快生了,应该不会恁绝情吧。那最后不也被拉去做手术了吗?就是现在,万明老婆想起来还流眼泪,好端端一个娃儿,硬是被弄死了。俺们跑得远,新疆、甘肃都去过,你张哥出去干活,我在租的小房子里就不敢出门。家里把她奶奶抓去关了好多天,罚款拿不出来,差点把老房子都卖了,最后还是在我娘家借到钱,人才放出来,真是难哪!后来到天津才算安定下来。现在农村管得松了,也让生二胎了。说老实话,真超生的也不多。现在养孩子成本高了,再生,也养不起,也没时间养。

还有个事,我还是给你说说吧。我这次回来,算了一命,算命先生说,我命中是七仙女的命,要凑够七仙女之后,才有男孩。我一想,连引掉的,我不刚好够七个了吗?要是再怀孕,不就应该是个男孩了吗?我想着,我再最后试一次,岁数大了,再拖,就生不了。要是再不是,我就死了这条心了。你说,我生不生?我还没有给你张哥说呢。

望着漂亮、坦然、爽朗的焕嫂子,我似乎有些迷惑,焕嫂子绝对是有见识的女人,做事情的方式,对事物的看法,对现代世界的认识,包括她讲到在天津做生意的理念,都很具有前瞻性。但是,在生男孩的问题上,似乎没有道理可言。她反复提到,她就是想生个男孩,不是因为落后观念,而是想要。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焕嫂子共生了七个女儿,三个留下,三个引产,一个送人。如果以现在的文明观念,以一个有知识的城市居民的视野来看,这样的生育大战似乎是残忍的。

对于一位乡村女性来说,生育是伴随着对生命的破坏与轻视而发生的。当怀孕、引产,再怀孕、再引产,变为一种常态的时候,那种母亲的神圣感和喜悦感会变得非常淡,到最后,从被迫变为自愿,从痛苦变为麻木,进而成为一种内在的自我要求。仿佛不达到这一目的,人生就不完整,任务就没完成。

但是,情形也在慢慢发生变化,农村生多胎的越来越少。按清道哥的观点,在农村,头胎是男娃儿,一般都不急着生二胎,或是抱养个小女孩。二胎又是男娃,都哇一声,气得不得了,咋了?养不起。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大多数人还是想再生个男孩,别绝了后就行。生三胎的现在几乎没有。真要想生,你再罚,还是有办法生出来。计划生育政策本身并没有形成约束力,反而是经济约束着人的意识。

生命有时真的充满不可思议的韧性,眼前的焕嫂子健康、开朗,所有的伤害与痛苦都被自我吸收并消化,或者被主动屏蔽掉。她向哥哥打听,城里哪所寄宿学校好,哪一个老师的班学习好,她的大女儿已经上初三,想考县里第一高中,焕嫂子对她抱的希望很大。我问她,知不知道天津的“移民政策”,只要在那里买房,就可以落户口,孩子可以在那里上学,并考大学,天津整体的分数要比河南低得多。她很惊异,还有这样的政策?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在天津,清晨五点起床,晚上十一点之前从来没有睡过觉,每天忙碌,很少看电视、看报纸。我想,即使偶尔看到这样的新闻,他们也会觉得与自己无关,就像即使生活在天津,“天津”这一名词也与他们无关一样。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和努力的点还在自己的家乡。在了解到天津买一座房子大约要花四五十万时,焕嫂子又释然了,她根本买不起,前些年挣的钱全盖房了,现在手里最多也就十来万的样子,根本买不起。看着焕嫂子的表情,我有点难过,她的释然是因为她买不起,她可以不做“非分之想”了。

已经快中午了,又下起蒙蒙细雨,焕嫂子锁上门,带着她的小闺女,和我们一块回村里。小姑娘真的很乖,一双黑色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警惕地看着我,一边紧紧拉着妈妈的手。想着她刚出生时,看到焕嫂子时戛然而止的哭声,真的精灵极了。也许,她早已预感到自己要被母亲抛弃,想以这哭声来反抗并感动母亲。她成功了。

回到哥哥家,发现雨水浩浩荡荡地在马路上奔腾,下水道不畅通,水没有地方流,只有在街道上漫溢。即使是镇上,也没有完整的下水管道。只有一些非常浅,并且窄的通道,上面用石板随便盖着,生活垃圾、脏水、泥沙、石子都会漏到里面,时常被堵塞。一到下雨,问题就出来了,各种脏东西都泛了出来,散发着强烈的臭味。

巧玉:回来送前夫一程

几年前,梁庄村出了一则大新闻:韩家巧玉和梁家万青一块儿跑了。跑到深圳,巧玉在厂里做计件工,万青骑三轮车。同村的人也有在那里打工的,他们也不避讳,就住到了一起。留下巧玉的丈夫明在梁庄村里咆哮如雷,从村东骂到村西,从村南骂到村北。几个月后,他带着几个同族兄弟去深圳抓巧玉,十几天之后,却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回来,听说还是巧玉帮他们买的火车票。

韩家巧玉本不姓韩,在她三岁时,她的寡妇妈带着她嫁到了韩家,就跟着姓韩了。巧玉家里可怜,巧玉的继父是村里有名的老实疙瘩,沉默寡言,挣不来钱,粮食也不够吃,全靠巧玉的寡妇妈暗地里跟村里村外一些单身汉做些勾当,换些粮食、粮票或钱,虽说是暗地里,村里人也都知道。因此,巧玉家在梁庄村名声很不好,她们也自动不与村里人打交道,尤其是巧玉的妈,面部表情很木讷,路上相遇,远远瞥上一眼,表情很严峻,或者很警惕,然后就低下头继续走路,一语不发。在我的印象中,她们的存在很怪异,村里人也几乎不谈起她们,好像她们完全不存在似的。

巧玉长大了,一直低眉顺眼的她个子长得特别高,也很丰满,细长的眼睛,配在她善良的长脸庞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与光彩。再加上她那永远手足无措的慌乱与紧张劲儿,有一种异样的可爱。韩家小伙子明开始追求巧玉,明家是村里有名的富裕户,父亲是村干部,家里有磨面机、榨油机,还有一个代销点。巧玉辍学之后,就在明家的磨房里帮忙,每个月给点钱,有时还可以把一些小麦麸子拿回家。据村里人们说,这也是因为巧玉妈和明的父亲之间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明的父亲通过这种方式间接地接济巧玉一家的生活。

明的父亲坚决反对自己的儿子和巧玉谈恋爱,有几年时间里,明的父亲通过打、骂、软禁等多种方式表示自己反对的决心,而明也总是通过忍、吵或逃跑的方式来显示自己非巧玉不娶的决心。最后,明和巧玉在村东头的一间破房子里结婚了。没有得到父亲的祝福,只有巧玉的母亲悄无声息地替女儿准备了几套被褥和厨房的必备用品。这在梁庄村是一则新闻,同村人,又都姓韩,结婚的非常少见。但毕竟,巧玉不是真正的韩姓人,大家议论一段时间,在习惯了他们在村里同出同进后,也逐渐接受了他们。

他们生了一儿一女,还盖了新房,除了明的脾气火暴以及时不时对巧玉的暴打外,日子还算过得去。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在一段时间内,我和小妹忽然经常出入巧玉家,她善良的长脸庞,细长的眼睛,温柔的笑意,轻柔的声音,对没有得到过母爱的我们俩来说,充满了魅力。一到她家,她总是给我们拿出各种零食,还倒上茶。坐在堂屋的一张破圈椅上,和我们说话。由于身材高大,她的背略微有点驼,坐下来以后,显得更驼了。她的手特别大,特别阔,在不经意的抬手之间,似乎能够把我们拢过去,拢到她身边,给我们一种奇怪的安全感。我完全不记得我们都说了什么话,也非常奇怪,一个三十岁左右、有两个孩子、整天下地干活的妇女,和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会有什么样的共同话题。我只记得,我们俩每次都是坐好久,吃好些东西,或者,有时也在她家吃午饭,然后,幸福地、做梦一般地回家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种充溢心间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谁也不知道巧玉和万青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我的堂哥万青,和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农忙和春节时回来。后来老婆病死,他出外打工的时间减少,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万青聪明,爱说俏皮话,在村里是活跃分子,巧玉低眉顺眼,很少出入公共场合。他们连碰面的时间都没有。用村里人的话说,还真不知道他们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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