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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师,我在西区那里碰见一个带照相机的人。他要找你这样的人。”
李重天称呼温顺水时,只称“师”而不称“师傅”,是一种尊称。单个的“师”与“狮”叫起来音调一致,但当“师”与“师傅”连在一块时,就得变音。
“怎么讲,找我这样的人?”
“他是想找你。”
“他点名道姓?”
“那倒没有。别理他就是了。”
刘启明插话。“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要提高警惕?谁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这个时候来找我们的,总不是来搞赞助的,是不是温师?”
“我猜也是。”李重天说。“二十几岁的人。”
“这种贼人见多了。在这里搜集情报,到主子那里讨个好话。哼。你娘爸(我他妈的)最恶心这种人。”温顺水说。
桂阳雨走到了那片铺子前。其实他经过了温顺水几个人聚在一块的地方,只是他看到门前挂着的牌子,不对自己的味口,便没有进去。“糖厂党委会”、“糖厂工会”、“糖厂厂务会”,敲这种牌子的门,能得到什么真实的情况?当然,因为有市长这层关系,他最终还是要与厂长或厂党委书记见面的,他会把从工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提出来,看厂领导是怎么回答。但是他现在不愿意这么做。铺子前有一群小孩子打起了群架。桂阳雨端起相机,把群架的场景拍了下来。他觉得这很有趣,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
“嗨,我请客,每人一小瓶可乐!”
孩子们放慢了动作。他们看桂阳雨举着瓶子的样子不像是捉弄他们。有个小孩子试着过来,桂阳雨把瓶子递给了他,随即又举起了另一只瓶子。孩子们一哄而上。
“我看有几个孩子已经野性十足了。”孩子们散后,桂阳雨对铺子里的男人说。男人动了一下身子,桂阳雨知道他是个瘸子。
“野好,不受人欺。”开铺子收了钱,脸上好看多了。
“工厂不景气,你的生意恐怕也不太好。”
“好?我就是不好也做不下去了。厂长让我把这拆了。”
“拆了你干什么?”
“管你干什么!有能耐就去死啊。”他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那边是干什么的?”
“新厂区。”
“新厂区?这么说,真的要开工了?”
“按道理是要开工的。”
“不按道理呢?”
“道理都是人编的不是?”
桂阳雨看他的表情,像是不想再跟自己说下去了。于是他往马路对面的新厂区走去。新厂区比旧厂区还要大。建筑物都是近两年才盖起来的,规划也好,如果不是杂草丛生的话,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花园厂区了。
他在两排厂房之间走走看看,一转弯,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往回走。转过身,看见几个人堵住了去路,其中就有不久前碰上的那个工人李重天。
“对不起,我只是走走,参观参观。”
一个很壮的中年男人搡了他一把。他就是刘启明。
“什么对不起!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刘启明用自己的大肚子顶着桂阳雨,那姿态就是一种挑衅。桂阳雨想,他们一定是厂领导一帮人。
“我想了解了解咱们这个厂的情况。”
“咱们?哪个咱们?”
“就是大家的这个厂。”
温顺水说:“没有大家的了。你想了解什么情况?”
“你们最关心的。”
“我最关心的是我们厂里的女工想当妓女赚点钱都没人要了。她们老了!”刘启明叫道。顶了一下桂阳雨。桂阳雨的背碰到了墙上,痛得他呲牙。“你看我能干什么,给我个活干?你看到了,我的能耐不小,是不是有杀人的活?给我个好价钱,我为你干!”
“启明,过来。”温顺水说。刘启明让开了。“你是哪里的?”
桂阳雨拿出证件。为了避开嫌疑,他藏起了真记者证,拿出的是照真证仿制的本子,唯一的不同就是将姓名“桂阳雨”改作“庄言”。
“我是《新闻周刊》的记者。我想了解一下糖厂的情况,作深入的报道。”桂阳雨看着记者证在他们的手上传着。他担心他们中的哪个人一手把它撕了。
“我看你更像是《洞州日报》的记者。”温顺水的眼睛看着桂阳雨。
“你们听说过《新闻周刊》吧?我其实是它上海站的兼职记者。请相信我。”
“你在上海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的一个亲戚,可是九天前,我在咱们——洞州糖厂的门前,看到不少人聚在那里,我想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就来了兴趣。我跟报社的有关领导反映了情况,他们认为如果我的报道能够深入,那么他们会很重视。六天前,我……”桂阳雨觉得还是不要把农民在市委市政府门前###的事说出为好,万一市长弟弟被打的消息传出去呢?
“六天前怎么啦?”温顺水警觉地问。
“六天前报社领导打电话问我调查得怎么样了,当时我正忙于亲戚的一件丧事,脱不开身,所以今天才来。”
记者证又传到温顺水的手上。
“你叫庄言?”
“我叫庄言。一庄之言。这是我的笔名,它比我的真名还真实。”
“上面写的倒很像是《新闻周刊》的记者。你最想了解什么?”温顺水带着路,一行人开始慢慢地蠕动。
“老实说,越多越好,我的选择性就大了。”
与李重天并排在前面走的金大坤大声地叫道:“连厂长有几个偏房都想了解?大记者,我怎么没有看见你拿出笔和纸呢?我可以把那几个偏房的名字给你说出来!金凤,银凤,猫凤,鸡凤!”
大家笑起来。
“一只凤一个窝,一个窝二十万!还有那个大窝,钻石窝没跟你讲呢!”金大坤继续说。但他这话说完,大家便不笑了,而是一个劲地骂。
温顺水等大家都骂完了,人声不杂只听到脚步声时,对桂阳雨说:“他叫金大坤,他最气的就是厂长想找几个女人就能找几个女人,而他就只有一个老婆,想到按摩店找个女相好,又没有钱。我叫温顺水,是个老不死的。用肚子顶着你的人叫刘启明,他耍起膀子来,有两下子,两三个人近不了他的身。那是李重天,他骑的自行车是我的,是他报告你要找像我这样的人。庄大记者,你可能一下子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不过,说实话,你想了解的大家都已经很清楚,并不稀奇。只怕我们想讲要讲的事,你登不了报纸。你登了,就怕你的饭碗也掉了。我们的饭碗现在是掉定了,所以也不怕什么,总不会活也不让我们活,是不是?那不就要来梁山泊水浒传宋公明大举义旗了吗?”
“我可以端另外的饭碗。这个世界很大,不怕没有饭碗端。温师傅,我不想当那种混日子的记者,要当就当出个样子。”
温顺水的鼻孔往上一翘。“我看得出来。我们到三号厂房!你跟我们来。”
桂阳雨跟着温顺水几个人转过了几个小车间,来到一个大车间的门前。温顺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的钥匙,取出其中一根。
巨大的铁门咣咣咣地打开,就像是它砸下来一样令人胆战心惊。
车间大得惊人,十几台山一般高的机器连着排列开来。
温顺水从地上抓起一把铁杆,敲敲机器巨大的身子。机器发出悦耳又短促的响声。
温顺水直视着桂阳雨。“这些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一亿两千万!”
桂阳雨马上明白,如果不是这些机器把这个厂搞垮的话,至少它们也是对这个厂的背部重重地一击。“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木糖机器!你搞不清他们是为了拯救这个厂子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反正他们买了它们。它们一天也没有用过,就死了。要找一个多大的坟墓才能把它们埋起来!真是丢人现眼!”温顺水的声音不大,可能他的音带就是这样的水平,想扩展音域也提高不起来。
他说话时候,一伙人都站着。李重天听温顺水说完后,把眼光转到桂阳雨这边,想看看他的反应,似乎对他有怎样的反应很感兴趣。刘启明对温顺水说的话已经熟透了,因此并不感兴趣,一直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机器。这些大机器他看过多少次了,但是每次入这个厂房,它们的气势还是让他惊叹。金大坤看着这些机器最心痛。他是厂里的技术能手,这些大机器如果运转起来,是离不开他的。可现在他转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