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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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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婢见是杨靖啐了一声,转身跑进去。杨靖是来惯了的,走入一个小小客座,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个少年,眉清目丽,松松的拖着一条油辫子,只穿了一件藕色的紧身小袄,趿着一双花鞋,笑吟吟的说道:“蝶卿,今日好早。”杨靖也不暇答应,走上前扯过那少年的手,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哼哼的说:“亲兄弟,亲滴滴的兄弟,你把你哥哥爱死了。”

  那少年脱了手说:“你又来胡闹了,让我穿衣服去,我们还到那里吃茶。”杨靖道:“老例碧萝春,还有甚么说头。昨日胡砚青、沈小雪、周碧芙都约定了的。我今日还要同周碧芙评理,竹西花榜,他一定要改我的名次,如若改得不公道,是要罚他的。”那少年进内收拾好了,两人携着手,走入碧萝春茶社,早见胡砚青、沈小雪二人坐在一张桌上,见杨靖前来,赶忙上前招呼说:“蝶卿,你几时遇见花仙的?”

  杨靖笑道:“是我去约了他的。我不约他,他那里肯出来。”说着,便伸手将花仙一推说:“兄弟坐下罢。”花仙脸一红,望杨靖瞅了一眼,腼腼腆腆的坐下。胡砚青道:“花仙总是这般女儿气似的。他的令姐,想必是格外娇柔的了。”

  杨靖望砚青也瞅了一眼,脸上也是一红说:“你们说花仙,只管说花仙,不要胡牵乱扯的。”说到此,故意将手掌一扬。沈小雪道:“哼哼,蝶卿今日又打那里来的,手掌上早又染得通红了。”杨靖故作含羞,半晌说道:“我有甚么去处,便是聘下的内人章家大小姐那里走了一遭。”砚青道:“难不成你的夫人,要你替他染胭脂不成,为何把你手掌染红了。”杨靖伏在桌上,只是哈哈的笑。花仙惟有呆呆的望,也不大懂他们的话。不多时,走过许多跌博的人来,提着一个小篮子,放着许多穿好的蜡梅花,还有放着磁器的,一霎时叮叮当当,都轮流着跌起来。杨靖赢了一对梅花,一个梅花箍子,便把箍子替花仙挂在钮扣上。又命花仙将这一对梅花带回去,给姐姐戴。花仙只管笑吟吟,站着一旁瞧看。正在凝神,忽然背后走过一个人来,大喝一声:花仙你好。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九回师道失尊严雷先生痛哭尼庵藏污垢贺公子春嬉

  花仙吓得掉头一望,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周碧芙。急得说道:“你为甚么这般狂叫?把人几乎吓死了。”碧芙大笑,一把拖住花仙,行个抱腰大礼说:“我的小舅爷,你姐夫同你闹顽笑的。”花仙恨得用手去抓碧芙的脸,早被碧芙握住两只手。胡砚青、沈小雪做好做歹说开了,那杨靖便很有些不快活。碧芙也解他的意思,一笑放下花仙,望着杨靖说道:“我昨夜忙了一夜,才把竹西花榜编纂成功,煞费苦心,你们瞧罢。”说着在怀里取出一张白纸,红红绿绿的画着,望桌上一放。杨靖抢过来,偷眼一望,先嚷起来说:“为何将陈大姑娘取列第一?我知道你想他做妻子才这般徇私的。”胡砚青说:“你不用先嚷,大家公评。”遂放开来,五个人围着看,旁边还有些来吃茶的,见他们这些少年子弟不晓得闹甚么把戏,也走过来望一望。只见上面写着:西竹花榜者,风月国王,加封品花大将军。为照得有情人者真是多情人也。只为我辈,留心乎美女,故而将合城佳人,暗选登榜,窃愿大家公议,不得异言反悔,以免他人取笑焉耳。优等十名陈大姑娘顾公馆少奶奶贺花珍章绿绿不知姓名小大子章红红汪美琴赵二姑娘陆恒大老板奶奶章翠翠超等五名王美娘瞿大小姐瞿二小姐瞿三小姐汪玉琴特等五名吴凤子秋香丫头牛肉店姑娘刘小妹子白菊仙某年某月某日胡砚青、杨蝶卿、沈小雪、周碧芙顿首同拜。杨靖嚷道:“不公不公。我将章红红开列第一,你将他移在第六。我将花仙令姊花珍开列第二,你将她移在第三。我将舍甥女开列第三,你偏生把她远远放在特等第一,显是与我为难。那陈府上姑娘,一双七寸来长的大脚,他配压倒群芳。便是汪玉琴、汪美琴你也要看胡大哥面上,把她取高些。”胡砚青笑道:“舍表妹本来不佳,到不用杨兄求情,但是委曲了花仙的令姊,大家心里总有些不安,周兄还要斟酌。”

  花仙看了一会,扯着杨靖问道:“你们写这些人做甚么?我家姐姐,你们为甚么把她名字写出来?”说着,便用指甲将纸上贺花珍三个字挖去。周碧芙先听见杨靖说陈大姑娘脚大,已经十分不悦,便驳道:“陈大姑娘不配第一,章红红就配第一。你说我徇私,你偏不是徇私。”便赌气将那一张花榜夺过来,撕得粉碎。杨靖也怒起来,便互相口角。正难分解,忽然门外跑进一个仆人来,慌慌张张,看见花仙在此,如获至宝,说:“少爷快回去,老爷气的了不得,说少爷又同些不尴不尬的人出入,现在书房雷师爷那里坐等,恐怕要责罚少爷呢。”

  花仙听得吓了一跳,便站起身来,跟着仆人走出。杨靖还连连招呼,命花仙将他赢的一对梅花带回去。花仙摇摇头,也不转来,径自去了。此处四个人吃了些点心,那窗外彤云密布,似有酿雪的意思,朔风瑟瑟。杨靖心里有件事不曾发脱,他也不管这时候冷得利害,忽然将一件旧甯绸马褂子脱下来,又把袍子上腰带松下。众人不解他是何用意,猛听扑的秃一声,从袍里掉下一件东西,光彩射目。沈小雪离他身边甚近,低头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个荷花色四角拖须的汗巾,笑道:“真藏已得,里面包着甚么东西,我是要瞧的。”杨靖故意上前抢夺,说看不得,看不得。又说:“人家是觉得身上发暖,将衣服脱得一脱,不料这种东西被你们看见,快拿来还我。”沈小雪那里答应,早递在周碧芙手里。碧芙将汗巾打开一望,哈哈大笑说:“针线绣得这样工致,是谁的手段?”杨靖哀告道:“好哥哥你们不要同兄弟胡闹,兄弟把真话告诉你们便是。”

  遂将碧芙拉到另一张桌上,正要开谈,那沈小雪、胡砚青都要过来听,杨靖拦着说,停会子再告诉你们,遂附着周碧芙耳朵说道:“一双三道云花鞋,实是胡砚青的表妹美琴所制,是给我做表记的。那荷花色汗巾,不是别人,我前次曾告诉你的,贺花珍的帕子,放在枕边,被我夜间同他睡觉的时辰,悄悄偷来的。”周碧芙半疑半信,也就笑了。杨靖又对着胡砚青支吾了两句,后来又被周碧芙告诉了砚青,砚青正要思量偷他表妹未得入港,今听见杨靖把他母亲制的鞋子,说是他表妹所赠,他那里知道杨靖全是谎话,心中不无醋劲大发,恨恨在心。他们茶后各散,不必絮述。且说花仙随着仆人到家。仆人径将他引入书房里。花仙偷眼一瞧,只见父亲脸气得铁青,同先生对面坐着,知事不妙,勉强进来。他父亲看见花仙,不由拍案大怒,骂道:“小畜生胆大妄为,我几番叮嘱你,不许同杨家小畜生一路出去,你公然不遵我的教训,你尚有何说!快替我跪下,请老夫子重重戒饬。”

  雷先生也便说道:“花仙你为何不遵你父亲的教训?理应重责,快伸过手来领打。”说着,拿了戒尺,便来拖花仙的手。花仙此时只有哭泣,泪痕满面,如一枝带雨海棠。雷先生刚刚举起戒方,猛听见对过花厅上,送过一派呖呖莺声,喝道:“老杀才,你又装鬼脸子吓人。那个敢打我的孩儿,一年的修金,另外的节敬,那一件亏负了你,你把我孩儿打死了,你须没处讨饭吃去。孩儿,你不要怕,快进来陪你母亲吃冰燕汤。”

  谁知道这一番言语不打紧,早把那贺老爷吓得三魂出窍。雷先生也就赶忙将戒方藏在书案底下,悄没声儿,大家不敢出气。那花仙知道母亲来救他,格外呜咽。贺老走过来低低说道:“好乖乖,父亲是同你取笑的,快不用哭,被你娘听见,你父亲这几根胡须,包管保不住,”说着,用袖子只管替花仙揩眼泪。雷先生也是望着花仙作揖。说快不用哭,今日放一天假,不要你背书,怪我适才拿戒尺吓了你,停会子你也拿戒尺来吓我何如?花仙果然一笑不哭了。只见走进一个丫鬟,向贺老说:“太太请老爷进去说话。”

  贺老听了,只索索的抖,扯着花仙,说:“好儿子,你快跟我进来,你娘若是打我,打得利害,你须同你姐姐劝一劝。”

  贺老此时,一步懒似一步,趑趄着进去。一霎时,只听得内室里霹霹拍拍,打得震天价响。太太的骂声,老爷的哭声,吵得一团。雷先生吓得端坐无语,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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