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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神之妻 [美]谭恩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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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做了这个,”她说着,指指最底下的一个架子,里面有半打供桌上摆设用的装饰花,“有些是今晚用的,还有些是为一个退休告别宴会做的。”我母亲解释道。大概是见我脸上的表情一般,为了使我加深印象,她又加了一句,“是威尔斯法阁的副经理订做的。”
  她又领我走了一圈,看了放在花店其他角落里她亲手做的工艺品。沿墙排着许多葬礼上用的大花圈。“怎么样?”她等着听我的称赞。我一向觉得花圈既恐怖又悲哀,就像扔晚了的救生圈,只能作装饰用。
  “很漂亮。”我说。
  现在她把我领到她最得意最骄傲的所在。花店的前半间是整个花店唯一每天能有几小时透进几缕阳光的地方,我母亲把这里称之为“长期订户”,里面栽着黄薛树、橡胶树、矮小的灌木和迷你柑橘。这些都配上红彩带,或是为开张志喜,或是祝生意兴隆的。
  我母亲一向来总是为这些红彩带而自豪,她不写老一套的贺词,像“吉祥如意”、“福禄长寿”之类。所有用烫金中文字写的贺词都是我母亲自己发明的,表达了她本人对生与死、幸运与希望的看法,什么“头生子有头福”啦,“结婚双喜、三喜临门”啦,什么“新店开张、财气冲天”啦,“健康恢复、指日可待”啦。
  我母亲声称,丁和花店这么多年来之所以生意兴隆,全靠了这些彩带和贺词。我想,她所说的生意兴隆,大概是指二十五年来回头客很多。只不过眼下,为羞怯的新娘和轻佻的新郎订花的越来越少,为病人、老人和死人订花的越来越多。
  她孩子气似地笑一笑,然后捅捅我的胳膊。“来,带你去看看我为你做的花圈。”
  我大吃一惊,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打开通向花店后间的门,里面黑得像地窖一般,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到一股葬礼上常有的浓重的桅子花味道。我母亲摸索着拉电灯开关线,终于,屋子里一下子亮得刺眼,一只吊在天花板上的光秃秃的灯泡来回晃荡着,我眼前出现了恐怖的美──一排又一排的花圈闪闪发光,全是用白桅于花和黄菊花扎起来的,红飘带从花架子上垂下来,整个看上去就像天国的仪仗队。
  我不禁被眼前的一切弄得目瞪口呆,这要花多大的劳动啊!我想象着母亲用那双羊皮般粗糙的小手,忙乱地拉出散叶,穿进铅丝头,把每一朵花都扎到合适的位置上。
  “这一个,”她指指第一排中间的一个花圈,它看上去和别的花圈没什么两样,“这一个是你的,我亲手写了挽词。”
  “都写些什么呀?”我问。
  我母亲的手指缓缓地在红飘带上移动着,一面用我所听不懂的中文念着,然后翻译给我听,“姨婆大人安息,天堂吉祥。您最喜欢的外甥女珍珠·路易·勃兰特及外甥女婿同悼。”
  “噢,我差点忘了。”我把从三福店里拿来的那包东西递给她,“这是洪先生叫我给你的。”
  我母亲剪断绳子,打开包裹,里面一大叠纸钱,想来是烧给姨婆做天堂的买路钱的。
  “想不到你还信这玩艺儿。”我说。
  “什么相信,”我母亲说,“这是尊敬。”然后她的口气又缓和下来,“这里有一亿美元纸钱。唉!她真是位好太太。”
  “从这边走吧。”我说着,当我们踏上通向宴会厅的楼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珍珠!菲力!你们来了。”是我表姐玛丽在喊我。打两年前她和她丈夫社搬到洛杉矶去以后,我就没见过她。我们等玛丽穿过宴会厅拥挤的人群。她直冲向我们,给我一个吻,然后摸摸我的脸,放声大笑,笑她给我带来的窘态。
  “你看上去棒极了!”她告诉我,然后瞧瞧菲力,“真的,你俩都不错。气色挺好的。”
  玛丽比我大半岁,今年该有四十一了。她化了浓妆,戴了假睫毛,头发卷成蓬松的一团。一条银狐长围巾老从她的肩上滑下来,她拉了三次,然后笑着说,“杜给我买了这老古董当圣诞礼物,讨厌死啦。”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既然我们已经进了饭店。但玛丽就喜欢这样,她是两家孩子中的老大,对她来说,显示自己高人一头,总是最重要的。
  “珍妮芬,迈克尔!”她喊道,打了个响指,“过来,跟姨父姨妈问声好。”她把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拉到身边,紧抱了一下。“来吧,怎么说?”他们不情愿地看看我们,嘴里咕哝了几句,勉强点了点头。
  珍妮芬已经长得很丰满,眼圈用眉笔描过,显得又小又凶,她的发顶梳成一条条上翘的小辫子,其余部分软软地垂到后背,整个模样就像触了电似的。迈克尔的脸开始出现棱角,下巴上全是粉刺。他们不再可爱了。我不知道将来苔莎和克利奥是否也会变成这个模样,我是否也会以这种目光打量她们。
  “瞧他们的模样,”玛丽带着歉意说,“珍妮芬圣诞节刚刚得到她的第一双丝袜和高跟鞋,她骄傲得很,不再是妈妈的小姑娘了。”
  “噢,妈妈!”珍妮芬叫起来,随即挣脱了她母亲的手,溜进了人群。迈克儿也跟着走了。
  “瞧,迈克尔长得差不多和他父亲一样高了。”玛丽说着,骄傲地看着她儿子离开,“他参加了大学三年级的田径代表队,教练说他是最棒的。我不知道他从哪儿继承了高身材和运动天赋──肯定不是从我这儿,每当我去慢跑,回来总是一拐一拐的。”玛丽说着,放声大笑。然后,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忽然收起笑容,在人群中搜寻起来:“噢,杜的父母在那儿,我最好过去打声招呼。”
  菲力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尽管我们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我很恼火。“忘了吧。”他说。
  “我会的,”我回了一句,“如果她能忘。她总是这样。”
  菲力和我结婚时,是玛丽和杜给我们当的伴娘和伴郎,因为我俩本来就是他们介绍认识的。后来我怀了苔莎,他们成了我们最依赖的人。大约在七年前,当我抱怨成天感到浑身无力时,又是玛丽把我推进了健美班。后来,我感到右腿莫名其妙地衰弱,菲力建议我去找杜看看,当时他是一家运动医学中心的整形医生。
  几个月后,杜告诉我毛病可能出在另外地方,我当即吓坏了,以为他说的是骨癌。他向我保证,他的意思只不过是说他技术不够,一个人查不出来。于是他把我送到他大学时代的一个老酒友,旧金山医学中心最好的神经科医生那儿。经过差不多一年的检查──我自己说服自己,浑身乏力是抽烟引起的,而右腿衰弱是怀孩子时落下的坐骨神经痛──这位酒友告诉我,我患的是多发性硬化症。
  玛丽听到这个消息歇斯底里地哭起来,随后又企图安慰我,但这似乎使事情变得更糟。有段时间,她经常带几个按照“刚刚找到的秘方”做的菜来看我,直到我叫她不要带为上。后来她又装出轻松的样子告诉我,杜的朋友向她保证,我的病情真的“相当轻”,说话的口气就像在谈论天气似的。她还说,我的病对我的寿命不会有什么影响,我到七十岁还能打高尔夫球,而且能打出标准杆数,只不过我得小心,以免体力和情绪过于紧张。
  “所以呀,一切正常,”她兴致勃勃地说,“而且菲力会待你更好。此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会打高尔夫球。”我只说了一句。
  “我会教你的。”她高兴地说。
  当然,玛丽只是出于好意。我得承认,我们的友谊出现裂痕主要是我的错。我从没直截了当同她讲过,她那过分关心的姿态令人很不舒服。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我不需要别人来安慰,我不想让人侍候。好意固然是补偿,但好意也提醒你,你的生活已经改变了,你的生活总是在改变,大家认为你得接受这一切,你得变得坚强些或勇敢些,更高兴些,更平静些。但我不想这样。我只是想跟大多数人一样生活──为我的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操心,但不要为我是否能活着看到他们毕业而担心,为我体重减轻五磅而高兴,但不要为肌肉萎缩而担心。我要的是不可能的东西:我要的是忘记。
  我最恼火的是杜和他的酒友跟玛丽谈论我的病情。既然他们可能告诉她那个,那么他们肯定也会告诉她这个:这种病的结果是无法预料的。我可能拖上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可能明天就突然恶化,走下坡路,每况愈下,结果我将在轮椅里度过余生,或者更糟。
  我知道,玛丽明白这一点,因为我经常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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