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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4期-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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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黑色而丰饶的生命…… 
  我必须想办法接近你:我收起你留下的显赫玩具,我要你隐蔽的眼色,你真正的微笑——只有你清凉的镜子见过的那种寂寞的、嘲讽的微笑。 
   
  2 
  我能用什么留住你呢? 
  我向你献上瘦小的街道、绝望的日落、荒凉的月亮。 
  我向你献上一个久久凝视过孤独的月亮的人所感受的凄苦。 
  我向你献上我的祖先、我死去的人、被后人用大理石纪念的鬼魂: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前你带着两颗贯穿胸膛的子弹死去、由部下的士兵用牛皮包裹、蓄胡子的、父亲的父亲;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才二十四岁——的、母亲的父亲,两个没有坐骑的亡魂。 
  我向你献上我的书所蕴藏的全部智慧,以及我生命中所有的男子气概或者幽默气质。 
  我向你献上一个从来不忠的男人的忠心。 
  我向你献上辛苦保存下来的、我自己的核心——那颗不用语词作交易、不贩卖梦想、未曾被时间和欢乐和困厄影响过的、不偏不倚的心。 
  我向你献出远在你出生之前的夕阳下见过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向你献出对于你的诠释、与你有关的一切理论以及关于你的真实而奇异的消息。 
  我可以向你献出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的饥饿的心;我想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贿赂你。 
   
  开 端 
   
  两个希腊人在谈话:也许是苏格拉底和帕尔米德斯④。 
  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样,故事会简单些,神秘色彩也浓些。 
  谈话的主题是抽象的。他们有时会暗示到彼此都不相信的神话。 
  他们所持的理由也许充满谬误,也得不到结论。 
  他们不会走极端。他们不打算说服对方,也不打算被对方说服:胜败不是问题。 
  他们同意的只有一点:他们知道,讨论未必不是发现真理的途径。 
  不要神话不要比喻,他们思考或者尝试思考。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 
  两个无名氏在希腊某个地方谈话,是历史上的大事。 
  他们已经忘记祈祷和魔术。 
   
  匕 首 
   
  抽屉里有一把匕首。 
  它是上个世纪末在托列多铸造的;路易斯·美里安·拉费努尔⑤把它送给我的父亲,父亲从乌拉圭带它回来;艾瓦里斯托·卡里埃哥⑥的手握过它。 
  谁见到它都会把玩一阵,就好像一直在寻它一样;手会急急抓住等着人去握的剑柄;驯服而锋利的刀刃流利地进出鞘套。 
  而匕首期待的是别些东西。 
  它不仅仅是一件金属品;设计并且铸造它的人本来有一个最终目的;在某种永恒的意义上说,它就是昨夜在塔左阿林被杀死一个人的匕首,也是杀死凯撒的匕首。它要杀人,它要放出突然涌起的血。 
  在我的书桌抽屉里,在手稿和旧信之间,匕首一直在做老虎的单纯的梦,而握住它的时候,手就会活起来,那是因为钢活了起来的原故,每一次接触都使它觉得是杀手的接触,而它正是为杀手铸造的。 
  有时我为它难过。这么大的潜力,这么大的耐心,这么被动或者无邪的尊严,而光阴年年无奈地流逝。 
   
  梦之虎 
   
  我小时候是虎的热烈崇拜者:不是豹,不是那种有斑点的、顺着帕拉那河漂流下来的、亚马逊密林和植林岛的“虎”,是有条纹的、高贵的亚洲虎,除了像背堡垒的战士,没有人能够面对的虎。我常常在动物园的兽笼前面流连;我对于百科辞典和自然历史书籍的评价,是以它们的老虎插图的精美程度为标准的。(我仍然记得那些插图,而我这个人记不住女子的蛾眉笑靥。)童年过去了,虎和我对虎的热爱都老了,但它们仍在我的梦里出现。它们在那隐藏的,或者说,混沌的层次占着优势。因此,睡着的时候,有些梦使我愉快,我马上就知道自己在做梦。于是我想:这是梦,完全偏离我的意志,此刻我有无限的力量,我要召唤一头老虎。 
  唉,无能!我的梦永远不能使我期盼的野兽出现。老虎是有的,可是体格或臃肿或瘦削,或者属于不纯的变形,或者属于不可能的大小,或者出现不过一瞬,或者带点狗或鸟的味道。 
   
  关于某次对话的对话 
   
  A:“我们专心一意想把不朽合理化,甚至暮色降临也没有亮灯。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反复地说,灵魂是不灭的,而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斯平淡甜美的声音却比热烈的言语更有说服力。他要我相信,肉体的死亡完全无关紧要,而在人的一切遭遇中,死亡必然最没有作用。我坐在那里,把玩着马塞多尼奥的折刀,把它拉开又合上。附近有手风琴不断弹奏一首舞曲,是许多人认为够古老而爱听的陈旧调子——我提议马塞多尼奥一起自杀,那么就可以继续讨论下去,不受骚扰。” 
  Z:(打趣)“我猜,你们终于打消了这个主意。” 
  A:(变得完全高深莫测)“我记不清楚我们是不是那个晚上自杀。” 
   
  趾 甲 
   
  白天有柔软的袜子保护它们,又有镶钉的皮鞋支持它们,可是我的脚趾不管这些。它们的兴趣只是长出趾甲,半透明、带点弹性的角质片,用以自卫——抵抗谁?只有它们会这么蠢这么多疑,时时刻刻不停地准备这种武器。它们摒弃宇宙和它的欢乐,永远在磨利没有用的边沿,让无情的指甲钳子剪了又剪。诞生之前,在受困的昏暗的九十天里,它们建立了这独一无二的工业。我被放进装着残花和护符的灰白色屋子之后,它们还会继续顽固工作,直到腐烂现象出现。 
  它们——还有我脸上的胡须。 
   
  鸟类学命题 
   
  我闭上眼睛,看见一群鸟。这视象维持了一秒钟或不到一秒钟,我不知道自己看到多少只鸟。是一定的还是不确定的数目?这问题牵涉到上帝的存在问题。假如有上帝,数目就是确定的,因为上帝知道我看见多少只鸟。假如没有上帝,数目就不能确定,因为没有人能够点数。就这件事来说,我所见的鸟是少于十只(姑且这样假定)而多于一只;然而我并没有看见九、八、七、六、五、四、三或两只。我看见的是十与一之间的一个数目而不是九、八、七、六、五等等。这个数目,作为一个整数,是不可以设想的;因此,上帝存在。 
   
  德丽亚·爱莲娜·圣·马可 
   
  我们在第十一街转角处分手。我在对面的行人道转身回望;你也转过身来,你向我挥手道别。 
  一条车和人的河在我们之间流过。那是一个普通日子的下午五点钟。我怎会想到这就是不可逾越的奈河呢? 
  我们没有再见面,一年之后,你去世了。 
  此刻我翻出这段记忆,观察它,我相信它是假的。在那平凡的道别背后是无尽期的分离。 
  昨夜,为了弄清楚这种事,我在晚饭后留在家里,再读了柏拉图借他老师的嘴巴说出来的最后的教训。书上说,肉体死亡的时候,灵魂是可以逃走的。 
  如今,我不知道真实性在哪里,在毫无疑虑的道别里呢,还是在其后那不详的阐释里? 
  因为,假如灵魂不死,道别就不算什么一回事。 
  说再见,是为了否定分离。等于说“今天我们装作分开,明天还会见面”。人发明了道别这种事,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不朽的,尽管他的生存似乎没有理由而且短暂。 
  德丽亚,将来会有一天,我们可以继续——在什么河边?——这次不明确的对话,我们会互相询问,在失落于某一片平原的某一个城里,我们可曾经是博尔赫斯和德丽亚。 
   
  布 局 
   
  被朋友们不耐烦的短剑逼退到碑像座脚的凯撒,在剑刃和人群里发现了布鲁图斯的面孔,他的门徒,可能也是他的儿子;他的震惊达到顶点,他放弃了自卫,高声说:“你也来吗,我的儿!”这悲痛的叫声在莎士比亚和克维多笔下再度出现。 
  命运总爱重复、变异、找对称:十九个世纪之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南部,一个高乔人受另一些高乔人围攻。倒地的时候他认出自己的继子,意外使他迟疑,只吐出温和的两个字责备他(这话不应该用眼睛看,应该用耳朵听),“怎么!”他正在受死,他不知道自己死是为了让一幕戏再演一次。 
   
   
  巴勃罗·聂鲁达(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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