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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传-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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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真正动笔来写。从这一年的二月到四月,只要能从病床上爬起来,他就努力地写,《我的第一个师父》,《这也是生活》,《死》,还有《女吊》,一气写了四篇。另有两篇已经打好腹稿,一篇讲“母爱”,记述他一生承受的伟大而盲目的母爱;另一篇讲“穷”,表现他怎样从先前的“以穷为好”的清教徒式的观念,转变到后来的“穷不是好事”的确信。我想,单队这已经写成和拟就腹稿的篇章,你也可以看来,这一组散文是和《朝花夕拾》有多大的不同。《朝花夕拾》里的文章,大都是单纯的怀旧,虽然也时时掺杂对现实的感应,有的地方还散发出强烈的杂文气息,但那总的意味,却可以归入“小引”中所谓“思乡的蛊惑”和“旧来的意味”这两句话。他现在的这组回忆,自然也有这样的意思,像《我的第一个师父》和《女吊》,还有写“母爱”的篇章中的许多描述,都可以看成是在咀嚼“旧来的意味”。但是,《这也是生活》,《死》,以及那预备讨论“穷”的篇章,却恐怕是写《朝花夕拾》时的鲁迅写不出来的,这是他对自已一生的总结,是他行将走到终点时的感悟,是他借着“死”的盾牌,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无顾忌的评判,倘没有走到这一步,他是不会有这样的体会,也写不出这样的回忆的。

《这也是生活》,题目就耐人寻味。这生活是什么呢?他写道:

有了转机之后四五天的夜里,我醒来了,喊醒了

广平。

“给我喝一点水。并且去开开电灯,给我看来看

去的看一下。”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惊慌,大约是以为

我在讲昏话。

“因为我要过活。你懂得么?这也是生活呀。我要:

看来看去的看一下。”

“哦……”她走起来,给我喝了几口茶,徘徊了一

下,又轻轻的躺下了,不去开电灯。

我知道她没有懂得我的话。

街灯的光穿窗而入,屋子星显出微明,我大略一看,

熟识的墙壁,壁端的棱线,熟识的书堆,堆边的未订

的画集,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

们,都和我有关。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

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切实了,我有动作的欲望———

但不久我又坠入了睡眠。22他终于悟透了人生,或者说,他终于相信了自己对人生的这一种领悟。从到日本留学的时候起,他在理智上就一直轻视着“这样的生活”,国家,社会,民族,启蒙,战斗,反抗专制,歌唱未来,就连绝望和颓唐,沉默和虚无,也都是指向个人以外的目标,是对于“它们”的绝望,是被“它们”逼出来的沉默,是看穿了“它们”的虚无,一切全都为着“它们”,就没有从自己的角度来看看生活。“熟识的墙壁,熟识的书堆……这些,在平时,我也时常看它们的,其实是算作一种休息。但我们一向轻视这等事,纵使也是生活中的一片,却排在喝茶搔痒之下,或者简直不算一回事。”23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轻重取舍?不就因为他的心胸,早已经被种种来自“它们”的刺激,种种对于“轩辕”的关怀,塞得满满了吗?他一辈子自荐于社会和民族,就在自以为是退缩在个人天地里的时候,他其实还是被某种身外的价值罗网笼罩住,他向社会奉献的哪里只是那些文章和思想,他分明是将几乎全部的个人生活,将那些从个人角度展开的对于人生的领略和品尝,统统交了出去!因此,读到他此刻的这种感悟,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终于悟到了,自然令人庆幸,在他同时和以后,有多少人活了一辈子,却压根儿就没有这种领悟。但是,他直到现在才悟到,是不是也太迟了?他是被虚无主义引入这样的领悟的,这引路者本身,就不会允许他从这个领悟中汲取生命的欢乐。倘在别人,这样的领悟也许能开辟出一片新的生活天地。可在鲁迅,这领悟却似乎只意味着对以往的人生选择的深刻的怀疑,意味着精神上的不自觉的收缩。周作人说他晚年“又有点转到虚无主义上去了”24,对这一点正看得相当明白。比起十年前那口口声声谈论“虚妄”和“鬼气”的情形,他现在对“这样的生活”的感悟,才真正是显示了他的虚无主义的深度。他现在不是否定一切,而是肯定一切,在某种意义上,这样的肯定一切,才是不可挽回的虚无主义。

人生之路的尽头,自然是死了,鲁迅干脆就用它做了题目。《死》的最令人不安的地方,就是它通篇表现出、种对于死亡的无所谓。他用那样一种调侃的笔调一谈论穷人、有一点钱的人和富人对死亡的种种打算,时或仍有一点愤激,但嘲讽的意味更浓得多。他说自己就是“随便党”里的一个,对死亡向来就想得很少;他又以那样轻松的语气,描述医生如何确诊了他的“就要灭亡”:他还开出那样一张遗嘱,几乎每一条都显出看破人生的意味;既然看破了人生,自然也包括死亡,于是到最后,他又那样但然地对自己“死下去”时的感觉,作种种设想和估计,仿佛他毫不顾忌读者的感受,只顾自己对自己说话了。无论对谁,死亡总是一件恐怖的事,固此,人们总是回避它,或者想办法去改造它,穷人之想投胎,富人之预修坟墓,就都是这改造的一法。但是,鲁迅却以这篇《死》显示出一种非常特别的态度:既不回避,也不设法改造,就站在那里谈论自己的死,仿佛他对它很感兴趣。他似乎确实很感兴趣,这篇《死》刚发表,他去拜访一位叫鹿地亘的日本朋友,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看了我写的《死》吗?”整整一上午,他和鹿地亘一直在谈论死,从中国的鬼讲到日本的鬼,从自杀讲到幽灵,兴致勃勃,讲个不停。25他曾经在一篇散文中说:“想到生的乐趣,生固然可以留恋:但想到生的苦趣,无常也不一定是恶客。”26看到他这样兴致勃勃地谈论死,我实在免不了要发生一种感觉,似乎他也并非将“死”看成是一位恶客。他这一生,走得那样艰难踉跄,越到晚年,越是紧张无趣,不但望不见将来的希望,眼前更尽是可厌的人事,甚至连自己历来的人生奋斗,也似乎并没有很大的价值:置身于这种心境,再想到不远就要到来的“死”,他是不是会产生某种“终于可以解脱了”的念头呢?有年轻的朋友读了这篇《死》,对他说:“你也写得太悲哀了”,他却回答:“没有法子想的,我就只能这样写。”27当预感到生命的终结即将来临的时候,他竟没有多大的恐惧,甚至连不安的情绪也不强烈,他的心境就是这样,也便只能这样写了。我不知道许广平读了这篇《死》,心中是怎样一种感受,恐怕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种面对死亡的“随随便便”的态度,这种简直可以说是对死亡的颇有兴致的谈论,更能够表现一个人的生存欲望的薄弱了。鲁迅会写出这样的回忆散文,所有真心爱他的人,理解他的人,都不能不落泪了。

还有更确实的迹象在。鲁迅一生以写作为基本的生存方式,每当夜深人静,临桌而坐的时候,他就会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在这时候,文思就成了他的生命活力的最重要的表现,他的文字风格,也就成为他生理和心理状态的最准确的注解。

在我看来,鲁迅的文思和文风当中,最能够显示他的生命活力的,自然是那种非常生动的幽默意味了。无论读他公开的文章,还是看他的私人通信,只要遇上那些幽默调侃的文字,我就总忍不住要发笑,仿佛亲眼看见了他写这些文字时的狡黠的神情,甚至会一直记起他在三味书屋里捉弄那取巧的同学时的调皮的样子。因此,就是陷于再严重的困境,只要他笔下还能流出幽默的文字,总说明他的心境还是从容的,恶劣的环境还不能挤扁他的灵魂,至少在文字的世界里,他还能保持居高临下的精神姿态。可是,从三十年代初开始,先是在他的私人通信中,幽默的情致日益稀薄,尤其是一九三四年以后,你简直难得再读到一封像他一九二九年三月十五日致章廷谦那样的生动有趣的信了,似乎通信这一件事,在他已是一种负担,他只顾匆匆地将信写完、封掉、寄走,再也不能从容地品尝与友朋笔谈的乐趣了。接着是他的杂文,大约也从这时候起,逐渐失去了从前那样的调侃和幽默的意味,虽然笔锋依旧锐利、抨击依旧有力,但失了幽默的底衬,气势也就弱了许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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