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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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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夫!求求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我这位兄弟的腿留下来!我们指着力气吃饭的人家,少了一条腿,不就跟去了半条命一样吗?只要救得了我这位兄弟,不论是骨头还是肉,用得着的,只管从我身上拿,不要管我!”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就好像比他自己的大腿保不住了还要难受似的。

大虎、本厚他们四个一见本良冲大夫跪下了,也都“扑通扑通”挨肩一溜儿跪了下来,求马大夫一定要保住二虎的腿。连林家打发来看人的那位长工,看见这番情景,也眼里噙着泪花儿帮着求情说:

“马大夫专替我们穷人治病,马家世医的伤科骨科是大伙儿最信得过的。不管好歹,总得替他治一治,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就是伤好了落个踮跛瘸拐的呢,总也比一条腿强得多呀!”

马有义见这一伙儿弟兄都这样一千个真心一万个实意地盼望二虎的腿伤能治好,也十分感动,急忙先伸手抻起本良来,扶他坐下,再一一拉起几个弟兄来,眼睛里噙着一包泪水,嘴里却笑嘻嘻地说:

“别着急呀!听我把话说完了嘛!你们这一着急,倒把这位兄弟急得真地哭起鼻子来啦!”大伙儿顺着马大夫的手势一瞧,见二虎正背过脸去,嘴里咬着被角,没有哭出声儿来,那眼泪却像大雨天的屋檐头水似的,滴答滴答地滴个不住。马大夫接着说:

“我不是借口实推托不肯下药,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我总会使出全身本事来尽力帮他治的嘛。我这里先动手把本良师的胳膊咬上碴儿上上药包上,你们哪位辛苦一趟,给我准备一只炭火炉子、一只白公鸡、一斤头烧白酒,别的就什么也不用了。东西准备好,我就给二虎兄弟治伤。谁的骨头也用不着,我还没有学会换骨头的本事呢!”

大伙儿听马有义这样说,才略为放下一些心来。大虎站起来说:

“白公鸡和烧酒这两样,本村里大概都能找得出来,只是上哪家去借个炭火炉子来呢?”

林家的那位庄客,听说要用炭炉子,赶紧也站了起来说:

“老东家天天晚上要吃点儿桂圆荔枝莲子粥什么的,厨房里倒是有一个小炭炉子,我去看看。要是空着呢,我就生上火提了来。”说完,就走出门去了。

大虎请马大夫先给本良治着,自己转身出门上了街。好在近村紧邻的,熟不熟都有几家人家认识,一听说是给二虎治伤用的,哪家不帮忙?走不到三五家人家,就把一只大白公鸡和一瓶头烧白干提回来了。进了门儿,那长工已经把小炭炉子生着了端进屋子里来,本良的胳膊也已经夹上了夹板,另换干净白布缠好了。大虎把酒和白公鸡放下,马大夫立即站起身来开开药箱,取出一包药面儿来,把它倒进那瓶白酒里,对大家说:

“你们看戏看小说,都知道母夜叉孙二娘开的黑店,专用蒙汗药药倒过往客商,放翻了做人肉馒头的故事吧?今天让你们都见识见识,这种药面儿就是蒙汗药,正名儿叫风茄,出在广西。把它兑在酒里,少喝可以止疼,喝多了就跟死了的一样,就是把他的胳膊腿儿全卸下来,他也不知道了。这味药,难得一用,今天听本厚说伤了两个人,一个折了胳膊一个折了腿,我估摸着要用它,还幸亏带了来了。”说着,把酒瓶子拿在手里使劲儿摇晃了一阵子,倒出一碗来,浑浊不清,面儿上还浮着一层白沫儿。马大夫又说:“这东西,得事先配出来,澄清了,什么色儿也没有,喝上去,也没什么邪味儿。要不,孙二娘怎么拿它当好酒卖?这会儿现用现兑,不免浑一点儿,药性倒是一样的。”一边说,一边把这碗药酒递给了二虎,又问他:“小兄弟,通常你喝多少酒就醉了?”二虎答:“黄酒倒是能喝个二斤来的,白酒最多不过能喝半斤光景。”马大夫说:“那你就照两碗喝吧。”

二虎接过碗来,一口气儿就干了一碗,再给他倒一碗,那斤酒也就剩不多少了。

二虎喝了这两碗药酒,果然天旋地转起来,支撑不住,倒头就睡。马有义走出屋去,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八九寸长大拇指粗细的鲜柳枝来,看看二虎,已经呼吸均匀,酣然睡熟。

马大夫打开药箱,拿出三把刀子和一把镊子来,放在炭火上烤着,顺手拿一支针扎了扎二虎的手指头尖儿,只见他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这又取出两根小棍儿和两条新绷带来,掀开二虎的被子,露出那条伤腿来,把绷带松松地在伤口上方一道儿一道儿缠上,把两个头儿留在外面,别上小棍儿,像拧麻花儿似地拧紧了,用留出来的绷带头儿系住了小棍儿;再把伤口下方也如法扎紧,伸出两手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摁了个遍,点点头,嘴里“哦”了一声。回头从箱子里取出几支金针来,两支扎在大腿根儿上,一支扎在左耳上,一支扎在脖子上,再用余下的一支扎了扎二虎的手指头尖儿,这回竟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

马大夫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儿,把两手的袖子卷得高高的,又把那个闪闪发亮的黄铜盆放在伤口旁边,这才把小炉子挪到跟前来,手上裹着布,拿起一把烧得火烫的刀子来,看准了两个伤口之间照直就是一刀。二虎好像全身哆嗦了一下,只听得热刀子着肉烧得“嗞嗞”直响,却不见有血流出来。划完了这一刀,刀子已经凉了,把它放回到炉子上,拿起另一把刀子来,照原口子又是一刀,“嗞啦”一声,见到了骨头了。放下刀子,拿起镊子来,先轻轻地敲了敲口子里的骨头,接着嗖嗖嗖一连镊出五六块碎骨头来。放下镊子,拿起刀子来剔了剔,把口子又拉大一点儿,再拿镊子又一连夹出好几根一两寸长的碎骨头片儿,都扔进铜盆里。最后从口子里夹出一个小手指头尖儿大小的东西来,看了看,扔进铜盆里,“噹啷”一声,正是那个没有钻出来的子弹头儿。再看看伤口里面,碎骨头已经剔尽了,两头都露出一截断裂的骨头。马大夫放下镊子,拿起那根柳枝来,三下两下就把树皮全剥净了,比了比长短,切了有三寸来长一截儿,把两头削细了点儿,放在刚才盛酒的碗里,回头提起那只大白公鸡来,拔净了脖子底下的细绒毛,抹了一刀,倒提溜起来,滴滴答答地滴了有大半碗血,把那截柳枝全染红了。这才放下公鸡,用镊子夹起柳枝,又蘸了蘸两头,趁着热气儿就插进断了的两截骨头中间,撒上药面儿,用绷带缠紧了伤口,放开上下的小棍儿,夹上夹板。

马大夫那双灵巧的大手,放下这样拿那样,放下那样又拿这样,一刻也不停,一点儿工夫也不耽误。做完了这一连串准确、复杂、熟练的手术,归类包堆儿也不过两三袋烟的工夫。尽管已经是秋末冬初的天气了,早晨起来,更加寒气逼人,可马大夫却是满头的大汗。那汗珠子从脑门儿上、鼻子尖儿上、脖子上渗了出来,汇成一股股像蚯蚓似的涓涓细流,把他领子四周连两肩都湿透了。再看看二虎,睡得呼呼的,正做着好梦呢。

站在一边儿瞅着的几个人,瞪大了眼睛,伸出舌头来,半天儿缩不回去,简直都看呆了!往常只听说马家祖传伤科有一手柳枝接骨的绝招儿,总以为那是传话的人故意夸张,越传越神。今天亲眼一见,才知道那些传话的人不单没有夸大事实,倒是说得不全不整,只留下那不动人不惊人的几句话了。

本厚心里却还在疑惑:那么粗的一根骨头打断了,又去掉了一截儿,如今只用一根柳枝接上,能跟骨头长在一起吗?那么细的一根柳枝,就算长上了,赶明儿怎么走路呢?可是这方圆几十里地之内,经马家祖孙几代用柳枝接上的大腿,也不是一条两条三条五条了,每一条治好了的大腿,哪条不是健步如飞,行动如常,照旧推车挑担下地上山呢!面对着眼前这位神医,本厚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要不是眼下家里招了祸急着要见官打官司,本厚真愿意改行拜他做师傅,帮他背药箱,把他那些神方妙法全部学过来,给更多的穷人看病治病,那才叫称心呢!

马大夫做完了这场手术,把几支金针拔了出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大家这才好像刚从梦中醒过来的一样。大虎赶紧帮着把那个铜盆挪开,给二虎盖上被子。

那位庄客见大夫一头一脸的汗,赶紧提起小炭炉来送回厨房里去,顺便又端了一盆洗脸水和一壶热茶来,招呼马大夫洗脸喝茶。

马有义擦了一把脸,把刀子镊子铜盆什么的全打抹干净了,收进箱子里去,坐下来喝茶。

大虎把自己的小板凳儿挪到大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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