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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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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飞立刻明白过来,迫不及待地把话头抢了过去:

“南面根本就没有路。要到南山脚去,得穿过两片黑松林、一道大山梁,只有打猎砍柴的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儿。不是山里人,谁也不敢单身空手从那里过;挑着货郎担从这条路上来,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您这么一说,这个货郎是有几分蹊跷。走,咱们回去盘问盘问,可别让他给蒙过去了。”说着,扭头就往回走。

这时候,那货郎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正往寨子中心走去,一面吆喝着,一面东张西望,分明已经注意到了汉民装束的吴石宕人在来来往往。雷一飞见此情景,怒不可遏,大步赶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喝一声: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那货郎吃了一惊,猛一回头,两只眼睛里一股凶光喷射而出。不过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转眼之间,凶光收敛起来,换了一张谄媚的、油滑的笑脸,慢慢儿地放下担子,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同年哥①!用点儿啥咧?别看我这担子不大,货色可齐全。有真正常州出的篦子,上海出的鹅蛋粉、蛤蜊油,还有上好的刷废②,三文钱一帖。”

……………………

①  同年哥──永康方言中对同辈男子的客气通称,与年龄无关。

②  刷废──是一种长条刨花儿,用水泡出粘液来,可用于润发,是当年农村妇女的化妆用品。此词的结构:“刷”指用粘液刷头;“废”是“树废”一词的简略。而“树废”一词,则是“刨花儿”的当地方言说法。合在一起,就是“刷头发的刨花儿”。

“没问你这个!”雷一飞没好气,嗓门儿更大了。“问你是从哪儿来!进我们寨子里来干什么?”

那货郎既不惊慌也不着急,依旧嘻嘻地笑着,在担子上翻检一番,最后选定了比较值钱的一个银灯掭③和一只银顶针圈儿拿在手里,这才冲雷一飞哈了哈腰,讨好地说:

……………………

③  灯掭──放在油灯盏里用来拨灯芯的工具,一般用竹、木、锡或甲鱼的腿骨做成,只有富贵人家才用银制的。

“我从南山脚杨村来。昨儿晚上在那里过的夜。听说这边有个雷家寨,是个大村落,经人指点,绕小道儿到贵方宝地来做一趟买卖,发点儿利市。家里大人小孩儿五六个,就指着我这货郎担子赚几个钱养家活口,不容易呀!可我没有别的能耐,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您老可是寨子里管事儿的头人大爷?买卖小,您老别见笑,这两件小玩艺儿算是我孝敬您的。咱们一回生,两回熟,往后还得您老多多照应,用点儿什么,只要我担子上有的,只管随意;担子上没有的,只要您老吩咐一声,反正我往后常来常往,下次进山来,一准儿给您老带到。这点儿小意思,您老先赏脸收下吧!”说着,双手捧着那银灯掭和银顶针圈儿,送到雷一飞面前来。

大虎在旁边听那货郎操着缙云腔极重的永康话,就知道这是个冒充永康人的假货郎,因为他那一口并不高明的永康话,还不如吴石宕的孩子们学得像呢!不等雷一飞开口,就先盘问起他来:

“你这个货郎,倒是真阔气呀!永康同乡,你是哪个村子的人哪?”

大虎那一口极为纯正的永康腔,叫这个假货郎吃了一惊,生怕泄了底儿,赶紧掩饰:

“我是从金银坑来的,跟缙云县是两隔壁,只隔一座山。同年哥,你是哪儿的呀?”

“哪就巧极啦!我是梅花坡的人,离你们金银坑不过三里多路。前两天,我还在小溪集上碰到你们村子里的九如叔,说是他老伴儿病了,上街抓药来的;不知道这两天好点儿没有──噢,对了,你是挨着谁家住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真是越渴越吃盐,越怕越露馅儿,急得那假货郎抓耳挠腮,结结巴巴地分辩说:

“我家住在村后靠山脚,单门独户的,跟谁家也不挨着。我又长年在外挑货郎担子,难得在家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难怪咱们谁也没见过谁了。今年我是罗锅儿上山──钱紧,过了正月半,就出门来做买卖了。动身的前两天,我着见九如婶儿还是好好儿的,没听说得什么病呢!”

砍的没有镟的圆,编出来的瞎话总不免有漏洞。大虎听他越描越黑,分明已经露了马脚,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

“九如家里的死了都一年多了,大正月里的你还看见过她,这不是活见鬼了么?别抵赖了,老老实实说,你是干什么的吧!”一使眼色,两个小伙子一起上,一人扭住他一条胳膊,把假货郎给抓起来了。

假货郎当然不会服输,急哩白咧地大叫起来:

“这是哪儿的话呀!我不是说过我长年出门在外,难得回家,村子里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么?再说,谁也保不齐有眼花看错人的时候哇!”

雷一飞见此情形,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分儿,一晃脑袋,吩咐说:

“别跟他多废话,带回去细细地问他,多给他点儿香东西吃,不怕他不撂真的!走!”

两个小伙子扭住假货郎就往前推,本厚就去挑那货郎担。刚挑起来,就又放下了,寻找什么似的掀起前后担上放货物的带格子方木盘来一看,惊叫了起来:

“难怪这副担子轻飘飘的呢!两个箩筐全是空的。连一把儿鸡毛鹅毛都没有!”

一伙儿人押着奸细回到了“寨主”和“中军”的驻地,继续审向。假货郎咬定了牙关,只承认是金银坑人,以挑货郎担为生,别的什么也不肯说。要不就呜呜地哭,说什么家里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和四个没妈的孩子啦,生平没干过半点儿亏心事儿啦,今天却叫人当贼抓起来啦!揣着明白的,拿出糊涂的,怎么可怜他怎么说。

雷一飞气得火冒三丈,找了根麻绳,把假货郎反绑在廊柱上,准备给他点儿香的辣的吃吃。

这时候,逮了个奸细的消息传遍了半个寨子,人们一批又一批地涌来看究竟,黑鸦鸦地站了一院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雷一飞把假货郎捆绑结实了,扽出尖刀来,指着他的鼻子说:

“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说不明白,我一刀一刀片了你,死也不能叫你痛快了l ”

假货郎一看刀光晃眼,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爹呀妈呀地嚎了起来。雷一飞性起,拿尖刀就要去扎他的嘴,却叫吴立本给拦住了,正想开导他几句,腾地一声,从人群里蹦出一个人来,五短的身材,又瘦又小,却是矫健灵活,行动敏捷,走起路来像猴子似的,一踮脚一垫步,噌地一声就从院子里蹿到了石阶上,在假货郎的面前站住了脚,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端详。

这个人,就是有名的采蘑菇神偷,外号人称“穿山甲”,也就是这一次大闹县城打地洞救出吴本良来的的谢三儿谢振国。他虽然是汉人,不过没家没业,光杆儿一条,像浮萍似的随遇而安,反正他身上有钱,到哪儿白天都少不了他的吃喝,晚上也少不了有女人陪他睡觉,近来正在雷家寨落脚,住在一个青年寡妇的家里,不明不暗的,一半儿算主人,一半儿算客人。由于他的职业习惯,夜里不到三更以后不睡觅,早上不过巳时不出被窝儿,今天清早第一次点卯,他还在梦乡中酣睡未醒。刚才有跟他相好的人说起寨子里逮了个奸细,正在审问,叫他听见了,一掀被窝儿,披上件大棉袍,来不及扣纽襻儿,掩着怀,趿拉着鞋就跑来了。

说也奇怪,那假货郎尖刀指着鼻子还嚎丧似的嚎得挺欢势呢,谢三儿钻出来在他面前一站,立刻丧也不嚎了,脸色一下子从蜡黄变得煞白,浑身还像筛慷似的哆嗦起来了。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真是不假。只见谢三儿不声不响地伸出手去,把那扣在假货郎眉梢上的毡帽往上一推,马上露出一个光秃秃的瘌痢头来,毡帽也随手滚落在地──帽根儿上连着的,原来是一条假辫子。

人们“轰”地一声哄笑,有人觉得奇怪,有人觉得滑稽;更多的人却是赞许谢三儿的神通广大。随着这一声哄笑,假货郎的嚎丧变成了真哭,哀哀地央告求饶起来,永康腔也变成了缙云话了:

“谢三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前的事儿,都是兄弟我的不是。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单看在我妹子对你一片真心的份儿上,替我在诸位大王面前美言几句,高高手,饶了我的一条狗命吧!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统统全都说出来,还不行么?”

谢三儿却毫不客气,伸手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子,一边打,一边骂:

“好你个二秃子,也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这叫做‘天堂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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