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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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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三儿却毫不客气,伸手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子,一边打,一边骂:

“好你个二秃子,也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正找你不着哩,你自己倒送上门儿来了。这不是天有眼。活报应么?不提你那臭妹妹,我火气还小点儿,提起那个骚婊子来,我恨不得活剐了她!好哇!你们俩做好了的活局子,差点儿把你三爷的命都出送了!今天你进山来当奸细的事儿先甭说起,单就算算咱们俩的这笔账,你也甭打算活着回去啦!”

说起这个谢三儿来,颇有一段传奇性的故事。

在壶镇西南边二里地,有一个很大的村庄,地图上写的是南顿,当地人习惯于叫阳顿。由于全村人都姓蔡,所以北边半个村庄也叫“上蔡”,南边半个村庄也叫“下蔡”。

下蔡有兄弟二人,哥哥叫蔡大海,弟弟叫蔡广洋。哥哥善于经纪,一生除了酒肉之外,从不涉足娼家、赌场。弟弟呢,完全相反,不但有一口极重的鸦片烟瘾,而且生平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赌钱、喝酒、玩儿女人。为了减少阻力,父亲一死,早早地就跟哥哥分了家,老婆也不娶,整日整夜地不是泡在赌场里,就是躺在私窝子女人的被窝儿里。哥哥和亲戚族人等多次规劝无效,大家也就不再理睬他了。不过三五年工夫,一份儿家业被他败得精光。不过这个赌徒,倒算得上是个硬光棍儿,家产输光嫖尽之后,并不到哥哥那里去纠缠,而是倾其囊中所有,叫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美滋滋地吃饱喝足以后,又抽了半两多鸦片,最后把剩下的多半盒生鸦片烟膏统统吞了下去,这才搂着相好女人沉沉睡去。只是这一睡,从此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第二天,那个女人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个死人,这才着急起来。开门出去叫来了邻居。大伙儿仔细一看,发现桌子上留有一封遗书,是写给他哥哥的。那女人不敢怠慢,赶紧请人给他哥哥送去。他哥哥拆开一看,开头说了几句“欢乐人生,已经到头,祖宗攒下的作孽钱,也已经统统还给了人家,从此一身无牵挂,理当回到来的地方去”之类的废话,接着给哥哥道歉,因为他“回去”之后,还有两件未了事宜,要请他哥哥代为料理:一件是他的遗体,要求买棺入殓,葬进祖坟;一件是他的这个相好女人谢氏,已经怀有身孕,而且的确是他的种子,他日临盆之后,不论是男是女,都要哥哥看在同胞骨肉的份儿上,善加照顾。

他哥哥看了信,皱了皱眉头。不管怎么说,弟弟总是弟弟,尽管他不走“正道”,落了个如此下场,收殓尸骨,入葬祖坟,总还是义不容辞的。只是这个“遗腹子”的事情,却有点儿不大好办。第一,这种半开门的私娼,朝秦暮楚,阅人颇多,知道她怀的是谁家的孩子?第二,即便如弟弟所说,确实是他播下的种子,但他如今已经当尽卖绝,一无所有了,这个孩子长大以后,男的要一份儿家私,女的要一份儿嫁妆,从哪里出?斟酌再三,做哥哥的只好承担一半儿责任:把弟弟的尸体抬回来安葬了;至于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呢,却坚决不承认是蔡家的骨血,根本不予理睬。

那个女人当了多年私娼,也有一副光棍儿脾气:你不承认,我也不指望。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自己养着,还姓了她自己的姓,大名就叫谢振国。因为是三月初三日生的,起了个名字叫谢三三,小名儿就叫谢小三儿,长大以后,简称谢三儿。

谢三儿在这样一个私娼家里长大,读书上进的机会当然是没有的。不过却继承了他父亲的“灵气”,不但长得相貌端正清秀,还十分聪明伶俐:才六七岁,赌台上的事情不用教就全会了;才八九岁,喝两三斤绍兴花雕居然不会醉;才十二三岁,就跟邻家比他大好多的姑娘“初试云雨情”了。──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如果不能得到正常的引导,一旦在邪路上发展起来,那种速度一定是突飞猛进,非比寻常的。

有一个职业窃贼,大概也是谢三儿母亲的相好吧,发现这个小小的孩童具有非凡的“灵气”,大有造就前途,于是征得他母亲的同意,收他为徒,带到外地严加教诲去了。

了大海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当年既然不承认这个侄儿,如今也就无法出面干涉了。谢三儿呢,尽管他也曾从母亲那里听说过自己的生身之父是谁,自己应该姓什么,可他也继承了父母的那种脾气,并不想从蔡氏家族这条线上得到什么便宜。所以蔡、谢两家以及亲友们虽然都知道这件事情,却从没有来往。

谢三儿学成出师以后,回到缙云县来“学以致用”。好在他们“盗亦有道”:做贼的第一讲究“兔子不吃窝边儿草”,第二也讲究“睦邻政策”,他这个从小就拜师学偷的“时迁弟子”,不但从来没在本县行过窃,而且很懂得“替天行道”,偷来的钱财,至少有一半儿是周济了鳏寡孤独,撒给了遇有急难的穷苦人家;另一半儿呢,他完全继承了乃父的衣钵,生平所爱,第一是酒,第二是赌,第三是女人,而且还和他父亲一样:绝不成家,而是到处打游飞。不过他的不成家,跟他父亲又略有不同:他父亲是要做钱财的主人,不做钱财的奴隶,生怕娶了媳妇儿成了家以后会受到妻子家庭的拖累,不能为所欲为;谢三儿的不成家,除了也要随心所欲之外,更主要的是他的职业不允许有家庭。一个没有固定住址的贼,又有一身功夫,失主官家,到哪儿找他去?他没有自己的家,“外家”却真不少。因为他的“好色”,跟他父亲绝不相同的是:他父亲见花就采,只要那女人有几分姿色,不管她是大姑娘小媳妇儿,总要千方百计弄到手才甘心;谢三儿的好色,却受过严师的传授教诲,只许采“无主花”,也就是还没有嫁人的大姑娘和死了丈夫小寡妇;已经嫁人的小媳妇儿,也就是“有主之花”,则是绝对不许问津的。这,除了“道德”因素之外,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少结冤家,从自身安全着眼。所以,他的相好女人,第一是多,第二是独占,绝不会因为争风吃醋引起争斗,而且到哪一家又都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可以倒头就睡,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捉奸。

在缙云县,许多人都知道谢三儿是个神偷,而且有许许多多关于他如何行窃的传说。最有名的一次,是一年端午节的夜里,城隍庙有人出钱请戏班做戏还愿。当时当地演野台子戏,规矩是晚场酉末戌初也就是下午七点钟天还不太黑就开始敲锣打鼓,演奏乐曲,名为“闹台场”,实际上是招徕观众的意思。台场闹到戌时正,也就是八点钟,天色也暗下来了,于是先演三四折折子戏,休息二十分钟之后,接演正戏,大约在半夜子正也就是十二点钟左右散场。当时缙云县演戏,在乡下大都只点蜡烛,在戏台的三面挂六盏不带灯笼壳儿的灯笼,在半明半暗灯光摇曳下影影绰绰地演,因此夜戏往往不如日戏看得清楚。在大镇店或者县城演戏,一般都要点煤气灯。当时煤油和煤气灯都还是从外国进口的,很不普遍,点煤气灯更需要有点儿小小的技术,弄不好就要熄灭。而谢三儿心灵手巧,正是摆弄煤气灯的行家,每逢演戏,都要请他来一显身手。那天晚上,台场闹到一半儿,也就是天色刚刚暗下来的光景,台下的人分明看见谢三儿手提着气灯到台上去点着了;到散戏的时候,也就是半夜子时以后,又人人看见他上台去把气灯摘下来。吃过宵夜,谢三儿又跟戏班子里管三箱的即管服装、道具、盔头的坐下来推排九,一直推到天亮。

就在推排九的时候,谢三儿扬言:当天夜里,他到处州府也就是丽水去做了一趟买卖,偷了正大绸布庄三匹呢子、四匹绸子和许多洋布。大家都说他吹牛,因为从缙云到丽水,足足有九十里路,而且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的,中间还要翻过一座高入云霄的桃花岭。短短两三个时辰,来回走一百八十里山路,还要打洞作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呢?不料谢三儿笑眯眯地说:“谁要是不相信,可以到处州去打听,正大绸布庄后墙上打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洞的右边我还拉了一泡屎呢!”问他为什么要在贼洞的旁边拉屎,他说这是作贼的规矩,打好贼洞以后不能立刻就钻进去,而要定定心心地在旁边拉一泡屎,静听洞内有甚么响动,免得被人发觉的,一钻进去正好让人家掐住了脖子。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开玩笑,一笑置之,没有追究。

过了三天,戏班子到处州府去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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