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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3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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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使劲儿,连肩都不换,一口气儿就抬到这儿啦!”

……………………

③  孙猴儿想借芭蕉扇──脚行行话:要歇凉的意思。

④  哪咤要闹水晶宫──脚行行话:要喝水的意思。

⑤《张三郎活吊》──即《活捉张三郎》,演《水浒》中阎婆惜被宋江杀死后变鬼活捉张文远的故事。戏中张文远的脸被鬼火所烧,转眼间变换白、红、蓝三种颜色。

那小伙子还真能说,一口气儿说到这里,正好那两个亲随夹着屁股从上房退出身来,穿过院子,打算到前面柜儿上去传饭。我怕被那两个东西认出来,借故躲进自己房中去了。

吃过晚饭,我到柜儿上结清了房饭钱,说明脚脖子已经好得差不离儿,明天一早天不亮就要动身上路了。

趁天色半明不暗的,我察看了一下房前房后的高低虚实,探明了进路出路:房子是当地最常见的九间头,当中一间宽大明亮,专门招待上客,黄金龙就住在这一间里。两个亲随合占一间东厢房,看着一房间货挑子。十几个挑夫轿杠,分占一间东厢房和一间西厢房。我打黄金龙门前走过,见那老小子正半躺半卧地歪在床上抽大烟。我又瞟了一眼屋里布置陈设的位置,心里有了个大概。再看看院子:大门和前面的饭馆后门相通,东西两头又各有一道侧门通跨院儿。跨院儿还空着,没有住客。东跨院儿外面是一条胡同,院墙不太高,事急的时候,可以从这里越墙出去。

掌灯时分,我回屋收拾好包袱,贴身取出一把七寸尖刀来,在鞋底儿上蹭了蹭,插在扎腰里,又把辫子盘在头顶上,拿包袱皮儿包着。一切准备停当,这才吹灯上床,躺着盘算怎样下手。

我没有学过偷,也从来没有溜过门撬过锁,不过我演了十二年戏,什么《九件衣》,什么《三叉口》,什么《武松打店》,都教给了我黑夜里撬门杀人的一整套办法。这些办法,就说不是件件都用得着,却也是一法通万法通,可以随机应变的。时候还早,我想多少睡一会儿,可第一次干这种杀人的勾当,又想到再过两个时辰仇人的脑袋就要到我手里,韩家的两代冤仇就能得报,连害怕带高兴的,哪儿睡得着哇!

好容易挨到三更过后,夜深人静,院子里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了,我这才轻轻儿地光着脚板儿溜下床来,甩掉上衣,光着脊梁,打开一条门缝儿看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又布满了乌云,黑黝黝地连一点儿亮光也没有。这不明明是老天助我吗?

我迈出房门来,回手把房门儿轻轻带上。整个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中间那间正房一灯如豆,映红了隔扇上半截儿纸糊的雕花窗棂。侧耳一听,东西厢房里都有大小不同声音各异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遥相唱和。他们劳累了一天,这会儿都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就是打雷、筛锣,也吵不醒他们的了。

我所担心的,只是不知道黄金龙这会儿睡着了没有。点着灯,是烧鸦片呢,还是在干什么?我蹑手蹑脚走到他的房前,伸出舌尖儿舔湿了窗户纸,捅个小窟窿,眯起一只眼睛往里一看:桌上点着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一摇一晃的,正在垂死挣扎。床上一顶白夏布蚊帐,放下了帐门,叫人无法判断里面的人是睡着了呢,还是醒着。我试着轻轻地推了推房门,发出了微微的“咯”地一声,说明里面已经上了闩,却也不见有什么反响。我正在犹豫不决之中,忽然听见床上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快,快把那牌子,给我扔了!”接着就不声不响了。

这老小子在说梦话,说明他已经睡着了。不趁他睡着了撬门儿,还等什么时候?我伸手从扎腰里拔出尖刀来,伸到门缝儿里,找到了门闩的所在,然后一点儿一点儿拨开。拨到尽头了,我蹲下身子,用两手向上端起一扇门来,轻轻地往里推──你知道吗?不论有多响的门,只要你把门端起来推,就会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的──房门推开约有一尺多宽了,先要看看门后有没有埋伏,再侧着身子跨了进去,回头又蹲着身子端起门来轻轻儿关上──为什么要蹲着身子呢?只为屋里点着灯,省得把自己的影子投到窗户上,让人看见。──进了房间,我想把灯吹灭了,又一想,干脆把灯芯往上掭了掭,让屋子里照得亮亮的。我走到床前,右手握刀,左手轻轻地把蚊帐撩起来,挂在帐钩儿上。这就看见黄金龙四脚朝天仰八叉地躺著,脸上一副怪相。一切碍事儿的东西都没有了,这时候只要一刀下去,老小子的狗头就能让我给提溜起来。不过我不能这样让他稀里糊涂地死掉。我要让他死得明明白白。我抓往他的辫根儿往上一扽,这老狗从睡梦中吃了一惊,刚刚“啊”了一声,睁眼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对着他的鼻子尖儿,吓得把后半截儿话音又咽了回去。我把刀尖儿在他脑门儿上蹭了两下,低低地喝了一声:

“不许喊,再喊我就结果了你!”

老小子赶紧哆嗦着说:

“不喊,我不喊!好汉饶命!我这里有几锭金子和一些散碎银子,在扎包里装着,整封的银子都在东厢房麻袋里……”

我不打算跟他多废恬,只说了一句:

“告诉你,我就是白牡丹的儿子、王宝珠的男人韩苦娃。今天是专为取你的狗头和黑心去祭我妈和我女人的!”

这条老狗一听说我是韩苦娃,脸色刷地一下子变成了一张白纸,两手紧抓着胸口,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你是……我的……”

我没容他说完,一低脑袋,躲开脸上溅血,锋快的七寸钢刀在他脖子上来回两下子,一颗又肥又圆的脑袋就和他的脖子分了家,想喊也喊不出来了。我扔下脑袋,掀开被子,就手把他开了膛,把他那颗丧尽了天良的黑心掏了出来,用他自己的衣服把脑袋和黑心做两处包严了,提起扎包来摸了摸,有五锭十两一锭的马蹄金,还有十几两散碎银子。我抓了几两银子掖在腰包里当盘缠,正想离开,一想,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连累了店家,就撕了一块布团成一团儿,蘸饱了污血,在粉墙上留下了四行大字:

不是盗匪不是偷,

不为银钱为报仇。

要问我是哪一个?

牡丹坟上问根由。

这才擦干了刀上和手上的血迹,放下蚊帐,吹灭了灯,提着两个小包儿出来,还用刀尖儿把门闩上,然后回到自己房里,安安定定地擦干净身上的血迹,解开辫子,把人头和心包进了包袱里。

事情办完,心里倒坦然了,一头躺倒,居然睡着。一觉醒来,已经鸡叫头遍,赶紧起床点上灯,把东西归置整齐了,还到前院儿店面上讨了盆热水洗了脸洗了手,这才落落大方地背上包袱,告辞伙计们,开门走出店房来。

三里平川路,十五里上坡路,一口气儿走到望夫岭,天刚蒙蒙亮。晨曦朝雾中,那岭上的青松更显得苍劲挺拔、青葱滴翠,拨开重重迷雾,直刺那伸手就能摸得着的湛蓝的天空。我把包袱打开,取出买的果品糕点,一样一样摆在宝珠的坟前,又把那颗脏得像粪缸里的陈年屎球、坏得顺着心眼儿流脓的狼心提了出来,摆上那几样果点,正中点上了香烛,这才端端正正作了一个长揖,轻声祷告说:我一想,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连累了店家,就撕了一块布蘸饱了污血,在粉墙上留下了四行大字。

“宝珠,小玉她娘!仇人的心已经摆在你面前,你可以闭上眼睛啦!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一些日子,往后等小玉长大了,有了个准地方儿,再来收殓你的尸骨吧。”说着,一阵心酸,滴下了眼泪来。

抬头看看东方,隔溪山后一轮喷薄欲出的朝阳,染红了半爿蓝天;朝霞倒映在向南流去的清溪中,上下交辉掩映,水天一色。宝珠长眠在这样一个山川秀丽景色宜人的崇山峻岭之中,对她这个劳碌奔波像匆匆辞去的溪水一样的人来说,倒也十分相称。想了一会儿,焚化了纸马冥钞,也不收那祭品,别过了宝珠,就匆匆赶下岭来。

到了岭南村,进了寄托小玉的那家人家,一眼就看到小玉坐在一张方凳上,那位好心的大嫂正在替她梳小辫儿。小玉听见脚步响,抬头一看是我,顾不得披散着头发,张开两只小胳膊,像鸟儿似的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来,再也不肯松手。我抱着小玉进了屋,取出一块一两上下的碎银子来谢过了大哥大嫂,打开包袱,除去我爹给我的那块红罗帕之外,把宝珠剩下的几件衣服,全数都留给了大嫂,自己也换上了一身衣裳,把包着人头的新包袱包进旧包袱里,又讨一顶旧笠帽低低地扣在脑门儿上,这才背起孩子,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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