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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与文论-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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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与群众打成一片,即便是刚刚从高中和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也并未轻视,从不因她们资历短
浅而摆什么臭架子。他总是对扭扭捏捏的姑娘说:“作风要再泼辣一些嘛!”

    他常常讲严酷的战争年代,把战场上的血迹描绘得一片淋漓。少不更事的姑娘吓得大气
也不敢出。他一阵感慨:“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珍惜今天呢?”他一咧嘴,闪出了金黄
色的镶齿,这多少令人寒心。但他很快就抓起对方的手掌拍打起来,一边拍打一边说:“多
么好啊,多么好啊……”他拥住对方,使对方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憋闷中有了一声伤心的大
喊,引得其他房间的人一步跨到走廊里。人们站住谛听一会儿,如果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就
回去了……

    平时上班整座大楼几乎没有一点声音,静得掉根针也能听到。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
地挪动,连翻书也要轻轻的。

    大家尽可能不说什么,更多地使用眼睛谈话:丢下一个眼神让人久久琢磨。怨恨的眼
神、埋怨的眼神、娇嗔的眼神……

    各种神色飞来飞去,紧张得人汗流浃背。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说:“你不
会说话怎么的?”对方吓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说:“你怎么了?你这样非挨训不
可……一再强调要肃静、肃静……”我那时的对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每天都把脸搽
成了杏红色、眼睑搽成蓝色。她甚至把脚趾甲也染成了血红色,用力地伸到我的面前。我只
瞥了一眼就不看了,她很不高兴。她不停地朝我使眼色,我不太明白,她就捏我一把。我很
反感。后来她一边去旁边的橱上拿一摞书,一边把胸部挤压在我的脸上。当时我正在专心读
书,毫无预料。我跳了起来。

    “你啊,你非得让人好好训训不可!”

    她的声音小极了,但我听出是恶狠狠的。

    “所长是个老资格了吧?人家也不像你这么傲气。听过这句俗语——‘到了什么山唱什
么歌儿’?……”

    我知道这是个乌烟瘴气的妖山。夜间回到自己的宿舍,一个人到水房里,大把大把地把
水捧到脸上。水凉凉的,一直流到胸前,舒服极了。我回忆着来到这座大楼工作的前前后
后,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我恶心。

    可大楼又是吸引人的地方,不少有权势的人物都把自己的亲属送去工作。因为这儿的名
声听起来好,而且福利奇高。

    “瓷眼”专门搞了个第二办公室,连续多年搞一些奇怪的买卖,专发不义之财。这笔钱
除了用来专门挥霍之外,就是以各种名目的“津贴”和“补助”发到各科室;夏天分瓜果,
秋天分核桃香黑米,冬天分高级布料。

    胖女人上班时依旧瞪来瞪去,我不理她。她开始咕咕哝哝讲这座大楼的奇闻轶事。什么
有一天天黑了,她去库房找东西,一进门有人爬到桌下藏了。一男一女,女的是办公室的小
李子,刚来不久;男的你猜是谁?所长……刘科长、李秘书,都是些热情人儿。现在嘛,又
不是被工作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又不是战争年代,都想过来了。不过关键时候要清醒!原
则不能丢!大的方面要搞明白……领导也不止一次这样说了。所长啊,心慈面软,就是这方
面随便一些,手头也大方。听说小李来大楼上班,头一个月就被叫去谈话了。她一开始不
从,在屋里跑,跑到门前开不开门……还有小栾,所长说:你当我的秘书吧!当不好也不用
怕,反正一回生两回熟……小瓷就不像小李,小栾大方,想得开。她心疼老所长,人家说天
冷了,开会时她当着大伙的面就给他披一件厚衣服,他连忙说:谢谢!……

    她像一个蜘蛛一样不停地吐丝,想把我缠裹起来。四周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霉烂、烟臭味
儿。我不怀疑她说的这些全是事实,因为她正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我终于明白弥漫于整个
建筑物的邪异气息是怎么来的了。“瓷眼”就是这种淫荡气氛的营造者。

    我那时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如此狂妄无忌、如此贪婪?他显然在冒险,而这对于
一个骗子是异常危险的。骗子在任何时候都有特定的脆弱性。他们有时的确需要小心谨慎、
道貌岸然。我觉得事情够奇怪的了。

    现在我总算有了个理解。我知道“瓷眼”这一类人开始进入一个肆无忌惮的时刻了。这
个时刻对于他们而言是百求不得的一个机会。他们凭自己的嗅觉不失时机抓住了它。还有时
光对于一个恶棍的催逼,使他完全地处于一种疯癫状态。

    他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段时光,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瓷眼”

    与一般人的不同之处,是他头上还有一道“著名专家”的光环,他心里完全清楚这个光
环的作用。他像柏老一样,对这个光环在内心里极为厌恶和鄙视,但又不忍放弃;因为他实
在太需要它了,没有它,他简直就不能生存,就成了毫无价值的一个废物。

    总之“瓷眼”的事情早已是半公开的了,几乎没有人持有异议。可笑的是“瓷眼”自己
的主动出击——他有一天突然提出要追查“流言”,要定一些人的诽谤罪——连同这个一
起,揭出一场可怕的阴谋。他说这场阴谋由来已久,其目的完全不是什么道德方面的损伤,
而是出于极其恶毒的报复。

    整幢大楼一下子冷肃了。我对面的那个胖女人马上对我声明: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老所长
更为严格的人了,他在个人生活方面简直是个清教徒——“你知道什么是清教徒吗?”我不
吱声,她又马上随一句:“就是不近女色!”我说:“是的。

    对于有些无耻的女人而言,她们根本算不上什么‘女色’,而直接就是一些雌性动物—
—生疥的母猪!”

    胖女人惊得大睁双目看我,半晌叫一句:“你是不是说过老所长的坏话?哎呀你……”

    她一溜烟跑走了。

    不久一些身份不明的人驻进了大楼,开始找人谈话。这样谈了大约有半月,空气越来越
紧张。不少人在走廊上见了我都要小心地规避,好像我身上有什么毒素似的。我突然醒悟
了:他们从来没有找我谈过!

    这时我的导师已经从野外营地回来,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在办公室呆了不到一周,又返
回了营地。我曾对他谈过大楼里发生的事情,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认为有人为此酝酿了好
久,他们正在抓一个把柄、找一个借口迫害人。导师黑瘦的脸干干的,肌肉好像贴紧在了骨
骼上。我在看他的一刻,突然意识到他已经病得很重很重,也许正在坚持……我后悔不该向
他报告这一切,这有点太晚了。我的导师点点头,一只干枯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他没有说
什么,那表情好像在说:

    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他返回了营地。

    就在他走后第二天,进驻大楼的那些人也撤走了。没有了外来的声音,大楼又变得一片
死寂。空气冷冷的,天突然就凉了……都在等待着。同一个办公室的胖女人索性什么也不做
了,只是端坐着,等待。

    平时与我来往比较密切的几个朋友像我一样感到费解。

    他们也没有被找过谈话,这就很清楚谈话是针对谁的了。

    一天,我正在宿舍里洗衣服,突然有人敲门。门开了,一个穿酱色夹克的中年人阴着脸
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一张照片,说你就是某某吗?我说是。他说请跟上走一趟吧——我不
清楚他要干什么,迟疑了一下,他就掏出一个证件晃了晃。

    其实这根本无法看清。我拒绝了。那个人“咦”了一声,走开了。

    第二天,大楼办公室的负责人通知我到某某地方去见一个人,还安慰我说:“不要怕,
他们不过是随便问问,了解一下情况。这也是公民的职责……”

    我听出通知者的语气有些油,有些幸灾乐祸。出于愤慨,我按他说的去了。

    一间窄窄的小屋里放了一张桌子,桌前坐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去过我宿舍的那个中年人
——这会儿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旁边是一个穿制服的小姑娘,大概负责记录。不能容忍
的是桌子前边二米远处放了一把椅子,那显然是让我坐的。中年人冷冷一声:“坐吧!”

    “站着谈就行。”

    小姑娘也冷冷一句:“叫你坐你就坐!”

    我再未理他们,而是直接走过去,走到桌前。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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