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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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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甚怪,反复问之,李治才吞吞吐吐地将李泰之话转奏,太宗闻之,默然久之,方后悔面许立泰之事。

在命人将李治扶回晋王府后,恼怒痛苦的唐太宗;命人将囚于右领军府的废太子李承乾领入宫来,愤然面责道:“汝既乏才,且跤一足,朕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爱,仍立汝为储君,汝却图谋不轨,还有何颜见朕!”

“陛下!”谁知李承乾却号啕着,高声辩道,“臣已为太子,复何所求!只因陛下虽不以天下大器私所爱,然对魏王宠信,远甚于臣!臣但为泰所图,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而不逞之辈却教臣为不轨。今闻陛下欲立泰,承乾恳请陛下即赐臣死!……”

被承乾的号啕、抢白弄得焦躁不安的唐太宗,撇下废太子,启驾两仪殿,并命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勣、褚遂良上殿。

“众卿!”当四臣上殿,如仪参拜,平身归班侍立后,太宗叹着气,语音凄凉地说道,“我之三子——李祐、承乾、李泰——及一弟:李元昌,所作所为,竟是如此!我心,诚无聊赖!”说着,突然泪水如涌,一下离开御座,摘去白纱皇帽,一头向殿柱撞去!长孙无忌等四人,惊慌至极地一齐拥上,争相扶抱;太宗犹自挣扎,一下子抽出佩刀向自己咽喉刺去!褚遂良眼疾手快,一下子夺过刀来,转授国舅。长孙无忌拖刀远离太宗,由房玄龄等三人死死按住太宗,他一下子跪在殿侧,哭着高声奏道:“陛下有何欲,请明敕臣等!臣等愿以死奉诏!”

太宗在三大臣扶抱中,抽泣着,半晌,方答出声来:“我欲立晋王。”

无忌忙拄刀于地,拭泪答奏:“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

太宗听了,一边拭泪,一边命:“宣晋王上殿!”

李治很快被宫使导上两仪殿,业已归座,但仍泪光闪闪的皇帝指着长孙无忌对李治道:“汝舅许汝入主东宫矣!快去拜谢!”

李治流着泪,拜谢了长孙无忌……

丙戌,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

太宗李世民御承天门楼,宣告赦天下,大酺三日,并向文武百官敕道:“卿等皆知朕宠爱魏王,何今日诏立晋王而不立魏王?我若立李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也!且泰立,承乾、李治皆将不全;治立,则承乾与泰皆无恙矣!

“故今朕将谕晓天下:自今以后,太子若如承乾失道,藩王若似李泰窥伺大器,务必两皆弃之!

“太子之位,可以贤能得,未可经营得。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

“嗒、嗒”几滴冰凉的水滴掉到今上李隆基的手背上,将他的心思从九十二年前的太宗贞观十七年的风云中唤回,皇帝才知道自己又掉过泪了……

“是呀,是呀!太子之位,绝不可以经营而得……”阻塞的心房,开朗了;但他回望后宫时,九十二年前曾逼得太宗要撞柱、自刺的那种“诚无聊赖”的情绪,却又淤塞了他的心……他猛地掉过头来,复朝南轩踱去……

“大家,”

一声恭敬、柔顺的呼唤,止住了皇帝的足步,他回头来不无凄凉地一笑:“卿,归来了?”

“奴婢奉敕赐赏完毕,谨缴圣敕。”高力士捧着一迭黄疏,走向皇帝,“此系受赏诸大臣所献谢章,作请大家御览!”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就着力士手上看去,只见最上面的谢表上,便是九龄的字迹;皇帝顺手拿过,走向御案,刚好入座,高力士已将银河九芯宫灯一一拨亮,皇帝就着灯光看到张九龄所献,乃是诗文,其序曰:

开元二十三年夏,奉敕使大将军高力士赐大臣物,九龄与焉。九龄谨受者,暖炉尔!窈有所感,立献诗四章云……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自有岁寒心’……难得啊!九龄!……”看到此处,皇帝那黯淡的双目,射出了光泽。他轻声赞着,却从玉笔架上抽过御笔,高力士忙从御案右侧取出一张黄敕纸来,陈放在皇帝面前案上。皇帝略一思忖,提笔写道:

朕赐卿暖炉,一者系朕爱物,再则,聊寄夏不忘冬,盛当惕衰之意尔!与夫弃捐箧笥,义不同也!特以敕报,卿其审之!

“万岁!”

皇帝刚写到此处,耳畔却传来力士这声呼唤。他抬起头来,却见力士边拭去颊边热泪,一边在笑。皇帝似阵阵和风拂入心田,也无语地笑了。

力士见皇帝望着自己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频频地拭去泪水,便要去收笔、取敕,皇帝却朝他摇一摇头,伸手重新取过笔来,将那敕报放开,另从案头将李适之的疏辩拿到面前,思索有顷,方提笔批道:

敕:中书省台即行会议承乾追赠王爵事,即奏朕知!钦此!

批笔放归玉架,皇帝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来;退后一步,没于皇帝身影之后的高力士,也暗自吁出了一口气。

一阵悠扬的乐声,从南薰殿院处传来。皇帝站起身来,携着高力士的手,对近侍们道:“驾启沉香亭!”

一阵悠扬的乐声,从南熏殿院飞出,飘向殿西丽苑门,飘向殿南瀛洲门,飘向殿北跃龙门,飘向殿东芳苑门……

一溜华丽的宫灯,高悬在殿阶的曲廊檐前,高悬在丹墀的垂金钩上,高悬在牡丹丛中的撑枝护叶的鎏金花竿上,高悬在细喷幽香的彩炉支架上……

“哈哈……!”

阵阵娇怯的笑声,似夜风荡敲着殿宇飞檐上悬吊的铜铃,清脆悦耳,从丽苑门处频频传来;丹墀下乐班中的乐伎们,朝笑声处望去,原来是一群宫女,拖曳着裙带,飘荡着翠彩霞帔,手提着花篮,笑着,追逐着,进了南薰殿院。她们发现乐伎和本殿宫侍都向她们注视,笑得更开心了。她们正要向乐伎、宫侍们叙说时,丽苑门外,传来一声声悠扬婉转的笛声。她们吃惊地“噫”了一声,复捂着嘴,笑着,向殿后飞跑而去。

笛音,使院内乐伎们停止了自己的吹奏,宫侍们也屏息敛神,侍立于丹墀下,花丛中,曲廊边。

笛音,越来越近。就在笛音变得十分清晰时,丽苑门处,两排灯光徐徐闪入;灯光里,两个青年男子并肩踱入丽苑门,略微清瘦的男子,兀自弄笛而行。院中诸人,一见二人,都赶紧微微躬身俯首,恭敬相迎。到了丹墀下的御沟边,那微胖而未弄笛者,朝流水淙淙的御沟边蹲下去,就着碧澄的水面,撩了撩那青油亮滑的发髻,掸了掸绣着牡丹花的白纱王袍袍袖,然后微微朝后仰身,似要解解浑身的疲乏;那弄笛者,却缓缓向乐班走去,向乐伎们以目示意,要他们跟上自己,来一番合奏;乐伎们卑微地笑着,摆着头,又齐齐勾下头去。见此,弄笛者从嘴边取下紫玉笛,用那惨蓝色王袍袍袖,轻轻拂拭着笛儿,问道:“怎么?不愿与孤一同演奏么?嗯?……”

众乐伎们从他那含胡不清的口吻里,感到这青年皇子分明是醉了,她们有的斜眼偷觑他的醉态,有的刚看了一眼,早已忍不住,又一头勾下去,捂着猩红的樱唇哧哧地笑起来。

“王兄,”白纱王袍的皇子,闻声从御沟边回转头来,见他那半痴半疯的模样,也笑着招呼他,并走过来扶着他,指着那玉笛道,“你可真醉了!凭你手中这名震海内的‘宁王玉笛’,她们谁敢来和你呀?”

“呵,她们是不敢和这……笛儿呀?”

“是呵!”

“那,那王兄新填的宫词,一会陛下和娘娘来了,谁和我为陛下、娘娘演奏呢?”

“哟,汝阳王殿下有新宫词了!”

“快赐给奴婢们瞧瞧呀!”

听汝阳王说自己填了新宫词,白纱王袍的青年皇子还以为他在说酒话呢,偏偏方才笑着、提着花篮跑向后院去了的那群宫女,这时从牡丹丛后突然又拥出来,嚷着,围在两位王子的身边,向汝阳王讨着词儿。白纱王袍的皇子怕信口胡诌的汝阳王尴尬,忙挥着袍袖对宫女们喝道:“尔等退开罢,孤还未瞧呢!”

“哟,寿王殿下今日见着了天菩萨啦!声音这般高呀!”

“奴婢们吓死了!哈哈哈……”

偏偏惠妃宫中的宫女,并不怕这些皇子皇孙,几个泼辣的,应声笑着,打趣着寿王李清。李清被说得红了脸,用目光寻着那几个泼辣货,故意撩起袍袖,狠狠地说:“贱婢放肆呢!看孤教训教训尔等……”

“慢来,慢来,”那醉眼朦胧的汝阳王李琎,却拿着笛,伸开两臂,护着笑声越来越高的宫女们,对寿王李清道,“孤这新词,说的是方才在宫门外迎侍寿王王妃,她们举篮撒钱之事,正要她们边唱边舞、才尽韵味。若寿王爷将她们打着了,岂不败了兴头!”

“王兄!”

“好了,好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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