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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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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吧要吧,趁雷霆暴雨还没有发作。”

“嘿,叫我好找哇!”老押吏正在吩咐胡女添酒,一项络腮胡的驿丞却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酒肆门前,边用青袍袍袖拭着汗,边对老押吏说,“我就这么围着街转来转去的寻觅,结果,就在馆舍旁边!”

“那,老爷你可真象推磨的驴了……”

“住嘴,蠢奴才!”老押吏见驿丞急匆匆四处寻找自己,推开杯盘,边站起喝斥自己的傻跟班,边向驿丞揖着手,吃惊地问道,“难道御史大人他?……”

驿丞摇摇头,走进来,附着老吏的耳朵说:“张相爷的车马也到小站了……”

“啊!”老押吏忙叫胡女收去酒资,边对驿丞低声道,“他是被贬荆州了……”

“此刻,他老人家正守在御史公的榻前呢!”

“快!”老押吏朝跟班吩咐道,“快随爷回馆伺候!”

三人刚走出酒肆,向青泥驿馆大门迈进,一阵狂风平地刮来,远远的天边,传来一阵闷雷声。

跟班赶紧搀扶着老押吏,过了驿庭,转入北厢,跨上房阶,老押吏从跟班肩上收回手来,舒开袍袖,轻轻弹去靴上尘埃,又伸出手来,系好乌纱两角,这才止住跟班,与驿丞悄然地向周子谅倒卧的北厢中房走去。

“轰!~~”文人小说下载

从飞卷的乌云隙里,崩出闷沉沉的雷声。两个临近房门的人,似被这雷声镇住了似的,躬着身,在门前阶上。

不,不是因为雷声。

老押吏和驿丞,是被此刻房内的情景感动了。

房内靠南壁窗下的长榻前,斗篷皆未脱去的张九龄,正一手擎着半截蜡烛,在那被风吹得闪忽不定的灯光下,用手中一张绢帕,仔细地为斜卧榻上的周子谅的脸、胸,擦拭着。……

房内房外,其他声音都消失了。唯闻九龄艰难地喘息之声,周子谅微弱的呻吟之声,令人感到沉重、窒息,老押吏和驿丞,不由自主地互相携着对方的手,借以支撑自己的身躯。

又一阵狂风平地而起,接着是一声闷雷传来……

风去、雷逝。但房内却分辨不清人和物:烛光,灭了!

驿丞急忙转身,欲去取灯来。

“叭!”

屋内发出以掌击榻的响声,止住了驿丞欲去的脚步。

老押吏怆然地拉过驿丞,指指房内、榻前,又指指耳朵,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驿丞听到,室内,只有张相艰难的喘息之声了……

驿丞睁大了双眼,朝房内张望。

张九龄解开了斗篷,颤巍巍地从周子谅的头顶,盖下去……

老押吏看到此处,缓缓地依着门框,跪了下去。驿丞也跟着老押吏跪了下去。

又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将厚积于苍穹的乌云推开去,推开去,从移动的云隙处,竟射出几缕惨白的月光。

这月光,或有或无,或明或暗地照入房中。长榻上已无声息的周子谅,蒙着斗篷溶入这惨白的月光里。

老态龙钟的张九龄,双眼直直地盯着房内黑暗的角落,象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

“他就这样死了?”

“死在蓝田县的青泥驿馆内。”

“连蓝桥都未过呵?”

“是呀!尚有二十来里,方是那‘断魂蓝挢’哩!”

“真便宜了这位御史公啦!”

“哈哈!那这杯酒,堂老就更该趁兴喝尽才是呵!”

“吉七说得对!堂老,这是咸宜公主奉惠妃娘娘之命,专赐堂老饮酒所用的长寿木杯呀!”

“好好,我喝,我喝!哈哈哈哈!”

也是风停雷止月华重照之夕,在平康坊内的中书相府月堂内,李林甫和崔隐甫、吉温正在开怀畅饮。子夜初过,吉温府上的人便来李相府相告:被流往瀼州的原监察御史周子谅,已在蓝田县境内的青泥驿死去,这更助长了三人饮酒豪兴。御史吉温,举起驸马、陇县公崔隐甫奉武惠妃之命送来的、用长寿木雕制而成的酒杯,向李林甫双手献上,李林甫望着杯上那精心雕刻的松、鹤、龟形图,开心地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

“堂老饮了吉七的酒,可得吃我献上的这箸佳肴呀!”崔隐甫忙举箸从长食案的一个玉盘中搛起一箸菜来,半跪着,向林甫献去,“此乃‘金猴脑’,高祖爷爷和长平王爷在世之时,最喜此物。”

长平王李叔良,是唐高祖李渊的从弟,也是李林甫的曾祖。崔隐甫所献这箸菜,又大合林甫之意。隐甫将那猴脑送进林甫嘴里,他细细地品着味,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这三人半醒半醉的模样,月堂上的乐伎歌姬,都哧哧地笑起来。

“哟!爷们倒供你们开心啦?”崔隐甫回过头去,歪眼斜嘴地佯装发怒,“你们也奏起来、舞起来,让爷们笑一笑才是呀!”

“哈哈哈哈!”乐伎、歌姬被他这一吆喝,忍不住大笑出声。歌姬班头和乐伎掌教低声计议了一番,飘曳着裙带,疾移云头花履,走到李林甫座前,跪禀道:“妾等有新制《酒欢曲舞》献上。”

“奏吧!舞吧!哈哈哈哈!”

“是!”歌姬班头跪应了,回转身去,领着众歌姬,列于月堂花庭之中;乐伎掌教见歌姬们排列齐整,便拨动座前瑶琴。琴声如清泉初涌,胡笳传出百鸟之声相应;与此同时,歌姬们早已轻抒长袖,曼舞轻歌道:

主人啊有酒欢今夕呵~~

且奏鸣琴对嘉客。

铜炉华烛烛增辉呵~~

初弹渌水呀后楚妃。

舞袖漫卷物皆静呵~~

四座无言星欲稀。~~

“停!”

“停下来!相爷要你们停下来!”吉温紧跟着李林甫对乐伎和歌姬们挥着袍袖,喝止着。一刹那间,琴音已罢,胡笳仍弹;歌姬们有的尚张着檀口,却不敢再出声了。

“堂老嫌她们歌舞得不妙么?”崔隐甫忙趋过身子,探问李林甫,“何不唤斗鸡小儿来到堂前,斗乐?”

“不不不,”李林甫笑眯了眼,连连摆手,“她们歌舞得妙,弹奏得也美;但老夫却想起一首感遇诗来,要她们当堂度曲舞来。”

“堂老雅兴呀!”

“堂老您老就念给她们听听!”

“尔等好好听着!——堂老,你老请念吧。”

“好好好,月色正好呀!哈哈……”李林甫拈须笑着,略一思索,便用右手食指轻点着几沿,朗朗念道: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呵呀!”崔驸马抚掌惊呼,“堂老此诗,真是字字珠玑,其味无穷,旷世绝唱……”

“这不是堂老之作。”吉温却翻着黑少白多的两眼,打断了驸马的称颂。崔隐甫却对吉温一瞪眼,“吉七,你胡说!”

“吉七绝不敢胡说,”吉温赔着笑,转面对仍拈须笑望着他俩的李林甫说,“这是张九龄呈进今上的感遇四章中的一章啊!”

“是那老、老儿的?”崔隐甫再次愣住了,望着李林甫,李林甫却管自拿过几上的长寿木杯、斟着酒,送到嘴边,抿着,点点头。

“如何?吉七不是胡说了吧?我的驸马公!”

“这种诗,也是诗么?呸!狗屁!……”

“哈哈哈哈!”林甫放开长寿木杯,仰面大笑起来,然后亲昵地拉过崔隐甫的那只正要指天划地、以助他大骂特骂张九龄的“狗屁”诗的手来,语重心长地说,“驸马公,听老夫的逆耳忠告吧!你虽已服紫腰玉,位列王公贵胄之中,可你还是难成大器!”

“侄儿,侄儿该死!”

“隐甫呵,文章有尺牍,世事有规矩。‘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子寿斯句,可谓发乎慧心,令听者振聋发聩,确实是千古绝唱!”

“是,是是。”

“这样的好文章,绝非汝辈可因人而骂绝于人世的啊!”

“是,是是。”

“且曲江主掌朝阁以来,不废姚、宋之法,辅佐今上,造成万邦瞩目之开元盛世,斯人,亦非仅凭汝辈作无赖小儿之诟骂,可绝迹省台者!”

“是……”崔隐甫对此,口虽应“是”,心内却大不以为然,“不是我等和惠妃娘娘日日骂彼于今上之前,他会自己跑到荆州去作一名州之副贰的区区长史么?……”

“哈哈哈哈!”李林甫突然又大笑起来。同时向乐、歌二部班头一颔首:“尔等且先归入本院演练此曲去吧。”

乐、歌二部众人忙跪拜领命,退出月堂,转入后厢去了。

“九龄被贬荆州,”李林甫挽回话头,象看穿崔隐甫心思似的,说道,“固然多亏了那今日死于青泥驿的周子谅,……”

“还有堂老奏请今上严究举荐失察之罪这一妙招……”

“吉七呀,你也胡涂了?你比起驸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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