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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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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心菜一样地窝着,弄得好像从别人手里匆忙抢了这件衣服套上身似的。这也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艾晚你先不要急。”他一上来就试图堵住我的口。
    “我没有急。”我说,“我还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一直把我领到卧室,强迫我在床边坐下。我在想,他是不是怕我吓晕过去,因此提前做好准备,让我倒下去的时候是床垫而不是地板承载我的身体。
    “艾晚你千万不要急。”他第二次说了这句话。
    我几乎有点火了。我不喜欢男人过分的婆婆妈妈,这也是我跟贾铭交往多年不能下决心走进婚姻的一个原因。
    “是艾早出了事。”他握紧了我的手。“艾早杀了张根本,然后去了警局自首。就在今天晚上,一个小时之前。”
    我没有吓晕,倒在床上,而是绷直了身体,用劲甩脱贾铭的手。他简直疯了,会说出这样可怕的消息。
    艾早是我的孪生姐姐。张根本是艾早的前夫。其实,张根本也是我们的表姨父,而后又成了我的养父,因为我表姨妈李艳华不能生育,五岁时把我领过去做女儿。当年艾早宣布嫁给表姨父张根本时,我妈妈李素清当场痛哭,责骂艾早是自己“作死”。
    现在的情况是,艾早真的“作死”了:她杀了张根本,也就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当然“杀”是一个广泛意义上的用词,艾早不可能拿刀杀人,她用的是药。她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张根本完全地咽气,才锁了门奔向警局。这是张根本公司里的律师在电话中简单说出的情况。
    贾铭说,律师其实要找的是我,可是我的手机关了,家中电话一直忙音,律师迫不得已找到了贾铭。
    张根本公司的律师,知道我的电话还不算奇怪,他能够找到贾铭,就有点匪夷所思。所以我猜测,一定是艾早把贾铭的号码给了律师。
    她希望我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
    贾铭又把我的手抓过去,放在腿上,用劲地摁着,仿佛摁着一只想要逃窜的兔子。隔着米黄色休闲裤的布料,我发现他的大腿肌肉绷得死紧,而且轻微地哆嗦。他的惊恐和担忧一点儿都不比我更少。
    “艾晚,我们该怎么办? ”贾铭慌乱得没了主意。
    我大概是不可能指望他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只能够独自面对。想了一会儿,我告诉他说,我要搭早晨的头班飞机飞往深圳,先找到那个律师,问明详情,再做打算。
    “情况不明之前,我们什么都没法去做。”
    贾铭表示要陪同我飞去深圳。我执意要他留下,照顾艾飞。其实我是想单独见到艾早。我能够理解她的行为。不管她做什么,我都明白,而且认为她自有道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永远都不会改变。但是我不能确信贾铭能不能明白,所以我不要他去。
    贾铭强迫我上床再睡一会儿。他也明白我不可能睡着。“闭上眼睛,养一养精神。”他这么说。
    我们俩肩并肩地躺在床上,隔了婆娑曼舞的窗帘,看外面起吊机的红灯在远处缓慢移行。他一直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胸口处。也许他是怕我像艾早一样,突然犯下一个可怕的错误之后,从此在人间消失,要趁我一息尚存时感受到我手心里的体温。他蛮横地夹住我的手臂,一动不动,姿态僵硬,呼吸粗重。他的心跳很急,咕咚咕咚,擂鼓似的,让我的一只手跟着这个节奏起伏不停。我们彼此无言,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这一夜十分漫长,如果推迟一个小时天亮,我就会发疯。
    上了飞机之后,我才发现贾铭帮我收拾行装时,把那本《追忆逝水年华》放到我的手提包里了。是匆忙之中随手抓进去的呢,还是他想{ 用这本书提醒我保证睡眠? 不管怎么说,带着一本普鲁斯特的小说去处理一件杀人凶案,这非常荒唐。
二  时间之水
    时间是一口深潭,站到潭边,低下头去,穿过漆黑的潭水,不要用你的眼睛,用脑子去看,用前额正中的第三只眼,时光之眼,直抵深处。
    你会发现,从前经历过的一切:城镇,街道,房屋,树木,水井,甚至曾经用过的一只绑了铅丝的淘米箩,一条趴在屋顶瓦楞草中的脊背灰黄的猫,它们都还存在,无声地静立在潭底,被穿过水面的光线折射,发出幽幽的微光。如果风吹潭水,水波荡漾,潭底的风景会跟着摇曳生姿,有了声色气味,炊烟尘土,城镇和街道仿佛活起来了一样。
    有一年我和艾早站在青阳城南那座三孔的闸桥上,手里各抓一把甜芦秆,一边嚼,一边噗噗地往桥下水流里吐废渣。那些被我们吸干水分又吐出去的废渣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在半空中飞过去一段短短的距离,摇摇晃晃落进水中,努力挣扎了一下,终于站不住脚,很被动地跟着水流远去。
    我们努力地鼓起肚子,比赛谁能把甜芦渣吐得更远。这不光需要力气,还需要技巧,要用上舌尖的爆发力,弹射力。还有,如果不把芦秆里的水分吸干,废渣分量重一些,相比而言就容易吐出速度,让它们在空中逗留的时间更长,飞行距离更远。这是我在仔细观察艾早的动作后得出的结论。她总以为我不够聪明,可我的优点是善于学习,我会不声不响把别人弄明白的东西拿过来,变成我自己的。这一点,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会越来越多地得到彰显。
    艾早很快玩厌了游戏,歪头看着我:“你信不信? 一个人要是跳进水中,有本事逆着水流一直上,一直上,终归有一天能够回到清朝,明朝,唐朝,能看见匈奴人骑马打仗的样子。你信不信? ”
    我目瞪口呆地盯住她的嘴巴。她的嘴周一圈被甜芦秆戳得微微发红,嘴角的某一处还破了口子,渗出血丝。这使我恍惚觉得她的话中有血腥味。
    我为什么总是跟不上她的思路呢? 她是一只蹦跳的青蛙,行进过程呈现点状的痕迹。而我,我是爬行动物,身后拖着蜿蜒的细线,不间断,也没有超越。
    那一年我们上小学四年级,刚开始学历史,开始背朝代、历史年表、农民起义大事记。
    我记得艾早穿着一件深绿和淡绿交织的粗格子布衣服,翻领,两个贴袋塞得鼓鼓囊囊,里面有橡皮筋、弹子球、米粒做成的沙包,还有路上捡到的玻璃糖纸。她的下身是一条草绿色的回纺布裤子,裤裆肥大,裤管挽了一道边,膝盖处两个鼓鼓的包,而且往两边撇着,看上去好像长在她身上的是一双古里古怪的罗圈腿。
    她在桥上站着,绿色的,纤细的,又是迷狂和兴奋的,被芦秆戳红的嘴巴像绿树上开出来的一朵红花。
    从一九六六年开始,往前倒数二十年,艾家开着青阳城里最大的一家酱园。起码有半个城的人家,早晚饭吃的都是艾家酱园里腌出来的甜瓜和萝卜头。我妈妈李素清说,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酱园里跟伙伴们捉迷藏。
    他们屏住呼吸,掩身在一人多高的酱缸后面,发现有人找过来了,一闪身就扑到另一口酱缸后,根本不担心对方在那个迷魂阵一样的园子里能够抓到人。
    酱园的空气咸得叫人喉头发紧,打喷嚏,流眼泪。酱园出来的人皮肤都黑,吃东西口重,而且不言不语,像我爸爸艾忠义那样。我妈妈说,那是他们习惯了闭着嘴巴做事,因为园子里苍蝇太多,嗡嗡地在人脸面前乱飞乱撞,张嘴的时候不留神,苍蝇就飞进嘴巴去了,再不留神的话,还会咽进肚子,叫人拉稀。苍蝇多脏啊! 我妈妈说这番话,其实有贬低酱园家族的意思,可我和艾早却对那样的生活羡慕不已,原因就是自从我们上了小学之后,老师号召“除四害”,每年九月开学的一天,交学杂费、领取新书本的同时,每人要交上一百只装进火柴盒的死苍蝇,算是暑假中做的一项作业。一百只苍蝇很难打,如果不是胡妈帮我们的忙,我们就会像那些交不出苍蝇的女孩儿一样,开学第一天眼泪汪汪地竖在黑板下罚站。所以我们就想,要是爷爷的酱园还在,堂屋里院子里苍蝇翻飞,伸手就能逮住一把,那多开心! 解放之后,酱园公私合营,后来完全收归国有。院子里数以百计的一人高的酱缸,统统搬到了城东酱菜厂里,成为国家和人民的财富。我爸爸一点都不伤心,因为他从小就不喜欢呆在这个家庭式的作坊中,跟着爷爷学做大酱。他脑子聪明,读书能读得进去,一心一意要考进清华,学电机。那时候电气化的工业革命刚刚进入青阳小城,爸爸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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