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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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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大元、翁息元这一辈儿有哥们儿六个,加上村里掌事的,女方送亲的男客,有一桌酒席便可以打发了;翁上元这一辈儿也是哥们儿六个,加上几个叔伯兄弟,正可再置备一桌。山里有一重老礼,妇女必须是上了年纪的,上一辈儿的才可以入席,几个伯母、叔婶再加上女方送亲的女客,也正好凑上一桌。所以,翁上元的婚宴充其量就是这三桌酒席。肉、菜、蛋、粮有自产,实际开销的就只有烟、酒、茶、糖,说翁上元用五元钱便把婚宴置办齐备,当不是诳人之语。  
酒喝到兴处,几个兄弟开始打酒趣,硬要新嫂子刘淑芳也喝上几杯。刘淑芳正推辞间,兄弟们的几杯酒已一齐举到眼前。刘淑芳已没有了退路,接过其中的一杯,施了一个谢礼,慢慢地喝下去。没想到酒杯一端,几个兄弟更有了说辞:  
“不能偏心眼,兄弟都是一样的,要喝,兄弟敬的酒就都得喝下去。”  
刘淑芳表现出惊人的爽快,“喝,兄弟的酒都喝。”  
酒喝下去之后,刘淑芳的脸上放出动人的光彩,在场的汉子无不为之心动。兄弟们的兴味便更盎然起来,一起哄着,来敬第二轮酒。  
翁上元过来挡驾,“淑芳她不会喝酒,硬喝几杯给哥们儿们助个兴子也就罢了,莫再哄了。”  
翁上元不挡则已,一挡倒激起了汉子们的犟劲,反而不依不饶了。翁上元劝挡的声音被激昂的叫酒号子淹没得无声无息,他感到无能为力。  
刘淑芳反而没有一丝窘色,“好,好,只要兄弟们高兴,嫂子也就豁出去了;但有一个条件,日后,嫂子说话在你们面前得算数。”  
“嫂子说一不二。”几个兄弟高声应承。  
一个兄弟敬上一杯酒来,淑芳一手接过,“兄弟,日后嫂子叫你做只羊——”  
那个兄弟双手往头上一竖,“那我就咩、咩、咩……”  
刘淑芳一饮而尽。  
又一个兄弟端上一杯酒来,淑芳还是一手接过,“兄弟,日后嫂子叫你当一只公鸡——”  
那个兄弟脖颈往上一耸,“那我就咯儿、咯儿、咯儿  
刘淑芳便又一饮而尽。  
新一轮酒喝完,刘淑芳己脸红如蟹,嘘气如风,兰步如蹈,嘴上高声喊着一个字“喝、喝、喝喝……”  
于是满场都是烂熟的笑声。  
沸腾的气氛,使几个叔公也兴奋起来,“淑芳,咱岭前岭后有个说法,叫作‘三天之内,没大小’,叔公们也都敬你一杯。”  
刘淑芳便笑着要去接酒杯——  
“做叔公的怎么这么不正经,这不是趁火打劫么!”翁息元站起来,脸色严竣肃然。  
几个叔公怔了,索然地落了座。  
翁上元感到气氛有些生涩,便腆着笑脸依次敬几个叔公的酒。  
几个叔公均不领盏,气咻咻地说:“你三叔正经,请你三叔喝。”  
便敬三叔。  
翁息元对翁上元说:“把你几个叔公的酒都满上,我替他们喝。”  
翁息元便独自举杯——一杯,两杯,三杯……喝得空气滞重起来。翁息元哈哈大笑,“哥们儿几个,息元得罪了!切莫计较,息元给大家唱一支酸曲,叫(钉大缸),给大家助助兴,酒还是要喝,这是喜酒。”  
翁息元走到一个空场上,扭摆起来,嘴里哼着开场的曲调。调门还未哼出意思,咕咚跌倒了,便迅即爬起来,接着哼那其实很简单的音节。如此“咕咚”了几次,酒宴上的沉滞已杳无踪影,人们又沸腾起来。笑浪中,翁息元的过门终曲哼完,便唱:  
大锔子钉了三百六,  
小锔子钉了二百双;  
剩下一个锔子没地方钉,  
钉在王大娘的脚后跟上。  
“翁息元,你假正经,你唱的不是原曲,唱原曲!”人群里喊。  
翁息元脖子一缩,吐了一下舌头,“好,好,唱原曲,唱原曲。”  
大锔子钉了三百六,  
小锔子钉了二百双;  
剩下一个锔子没地方打,  
钉在王大娘的屁股门上。  
“这就钉对了!”人们兴奋到了极点,酒喝得更为酣畅。  
唱完酸曲的翁息元终于醉倒了,被人搀回家去。  
子夜,闹酒的人们散去,翁上元不放心为救场而醉倒了的三叔。他点了油灯到了三叔的屋里——  
“三叔,三叔,你没事吧。”  
翁息元眉眼紧闭,毫无声息。他睡得太沉了。  
翁上元端上灯盏,准备出门。突然,从翁息元紧闭的双眼中,两颗泪珠无声无息地滚下来。  
看到那泪珠,翁上元不寒而栗。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三叔翁息元的家门。
第二章
一  
翁上元的喜日子刚过三天,父亲翁太元就召开了家庭会,会议的主题是商量翁上元分家的事。  
翁太元说:“上元,你们哥儿们弟兄多,我手头又不宽裕,都聚在一堆,日子不好拆兑。既然你已经成家了,就分开过吧;这对你也是好事,早分家,早立门户。”  
翁上元感到太突然,“这不太合适,我刚结婚你就扫地出门,会让旁人说闲话。”  
“谁的日子谁掂配着过,关别人蛋疼!”翁太元有些不高兴。  
“分家要首先有地方住,我连房子都没有,朝哪儿住。”翁上元提出了实际问题。  
“自己盖嘛。”  
“我连钱都没有,拿什么盖?”  
“自己去借!”  
翁太元扫地出门的决心已下定了,翁上元感到已没有别的出路,就说:“既是盖房,你作老家儿的也应该给点儿帮配,不能光站着说话。”  
“祖上留下的两棵大杨树交你去砍,成柁当柁,成檩当檩,别的就你自己操持吧。”翁太元不耐烦地说。  
“那么,就把家里的钱借给我点儿。”翁上元请求着。  
“不借。”翁太元答得极干脆。  
“为啥?”  
“家人之间不借钱,再说,我是一个贫农,没钱可借。”翁大元把话口给堵死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个路子,”翁太元毕竟还是个作老子的,还是为翁上元着想,“你去找你三叔,他准备娶媳妇攒了几个钱,眼下他用不着了,你可以先借着用。”  
一想到跟三叔翁息元借钱,翁上元就感到有些别扭;但事已临头,无路可走,便还是硬着头皮去借。  
翁息元看着拘涩不安的侄子,说:“媳妇就是那么好娶的么?”然后嘿嘿一笑,这一笑,意味深长。  
翁上元怀揣着借款走出三叔的房门,黑黝黝的天空上已有了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在刚刚开始的幸福生活中,他感到了几丝苦涩。  

二  
房子盖起来了,也置备了两三件必备的家具,当然也少不了锅、碗、瓢、盆掌勺的炊具。但还未来得及品尝出在锅碗瓢盆交响乐中家庭小日子的温馨滋味,村里开始吃集体食堂了。  
吃集体食堂,是个新奇的事物,人们兴奋异常。人们只须按村里的吩咐去出工出力,干集体的农务,而不用耽吃喝之虞。收了工村里人簇拥在大庙里,尽情地吃大灶,把肚皮都吃大了。  
但吃了不到半年的集体伙食,大灶上的吃食却突然清寡起来——人们吃不上干粮,每顿喝稀可鉴人的大锅粥。村民的怨声顿起,出工不出力的现象成了一种公开的存在,农忙成了农闲,生产搞不上去,庄稼也长得很勉强。  
入秋,收成大减;有限的几囤粮食,断了集体食堂的前景——为了能把食堂撑过年去,大锅粥里掺进了玉米轴磨成的粉,吃到肚里感到疙疙瘩瘩,人们都得了便秘,苦不堪言。  
收秋的最后一天,翁上元奉命到南沟收几垅地瓜。那地瓜长得也不火,但从土里刚刨出来,紫红的皮上也泛着润泽的光,让人体味到地瓜肉那脆美的口感。翁上元用衣袖擦去地瓜皮上的泥土,一口咬下去,汁液溅出来,甜润了整张干渴的喉嗓。他不顾一切地吞咽起来,不太长的光景,那被饿耷拉了的肚皮便饱满得不能再饱满了。  
一种慵懒的甜蜜感觉使他睁不开眼睛,他倒在地瓜蔓上睡着了。  
他梦见荡漾的海面上浮出来几条大船,船上装满了白花花的馒头;岸上成群的人疯狂地呼喊着,叫大船靠岸。大船走得极慢,性急的人们便纷纷地跳下水来;在水上沉浮了几下之后,便都没了踪影。他站在岸上望着沉下去的人影,惊骇极了。刘淑芳站在他身后,“人家都抢馒头去了,你怎么还傻站着!”他不敢说害怕,只是更踌躇迟疑。刘淑芳很生气,一脚踹过来,“你给我下去吧,亏了还是个大老爷们儿!”他一头栽下去,大喊一声,瞪开了眼睛——  
地瓜地上,刘淑芳果然咻咻地看着他。  
“都开晚饭了,怎么还睡在地里。”刘淑芳说。  
“我已经吃饱了,回去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啥了?”  
“吃地瓜。”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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