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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奋和痛就像一路上爬不尽的山和转不完的弯，让郭金平翻上去、又翻下来，拐过去、又拐过来。
北风呼呼地往嘴里灌，掀开衣服往身子里灌，钻进身子往血管里灌．郭金平没有缩成一团，他站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站着，他心里的痛才一一点一点被风刮跑，才不会来惹他。风和车带出的巨大声响“哗啦哗啦”扯着他的头发、扯着他的身子，就像远处的城市扯着他的心。还有眼前的黑，郭金平再怎么跑也跑不出的黑，郭金平就是变成一条鱼、一群鱼、一塘鱼也游不出的黑。
紧接着，郭金平感觉“呼”地一下，像是从冰凉的海底摇摇晃晃浮到了水面上，城市就出现了。城市像一艘巨大的船，在郭金平的眼里，摇摇晃晃，周身闪着湿淋淋要命的光。
第一章
1
叶小丫在喝酒，安大泉也在喝酒。
安大泉在城郊一个四周泛着油腻腻月光的小酒馆里跟朋友喝酒，叶小丫在市中心一个叫“烫”的迪高厅里喝酒。
叶小丫喝啤酒，满满的一杯，一仰脖子就下去了。喝完，抹抹嘴，用眼睛扫扫对面的余雷。余雷也不示弱，顶多打个嗝，照样一亮杯底，用眼睛扫扫叶小丫。
叶小丫这样就来了精神。再来！ 她冲余雷喊。她醉醺醺的声音在迪高厅巨大的声浪里像一叶颠沛流离的小舟。
别喝了别喝了你们喝得也太多了！ 一旁的顾红燕伸手就往叶小丫的手里抢。
喝！ 怎么不喝了？ 顶多就是一醉！ 对面的高辉说。
喝！ 喝死你！ 你就知道在一旁凑热闹，想醉别人呀？ 你先过了我这关再说。顾红燕“咣咣咣”在高辉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我看，叶小丫咱们就算了吧，别喝了，我还要开车呢。余雷看上去有点于心不忍，想怜香惜玉不战而降。
算什么算！ 不喝就走人！ 这儿谁不会开车？ 又没谁逼谁！ 我一个人喝！ 叶小丫丰满的胸脯一挺，仿佛就要渗出酒来。
好好好！ 喝喝喝！ 余雷不敢再说什么，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问，不喝的算什么？ 你看着办！ 谁不喝谁就跟你上床！ 还付你小费。
叶小丫一仰脖子，又下去一杯。她的声音像是残剩在酒杯壁上的泡沫，一串一串冒出来，又一串一串沉下去。
呀！ 顾红燕这时惨兮兮尖叫了一声，说，小、r 你看你说的，那我也只有喝了！她无辜而又尤助的神情在迪高厅欢乱的光影里盈盈孑立，那是叶小丫最后清醒的一瞬间瞥见的印象最深的情形。
安大泉喝白酒，也满满的一杯，一仰脖子就下去_r。喝完，抹抹嘴，指着桌上的一圈人就骂，狗日些的，酒都喝到这份上了，你们是不是越喝越没了记性，连我安大泉是谁都忘了？ 我安大泉平时一万两万地借你们，怎么？ 现在跟你们借五万就那么难？ 你们还是不是我兄弟了？ 我问你们，我门口停的那辆车是什么？ 宝马吉普！够还你们十几回了吧？不借也可以，你们把老子在你们这儿入的股全退出来，不多，一卜五万！ 可你的车又不抵押。旁边的金小虾嘟囔了一句。
笑话，我的车抵押给你你敢要吗？ 你拿四十万来我押给你。五万块也算钱？ 安大泉一磨身，顺手从身上摸出了车钥匙。问，谁要？ 谁要谁拿四十万来开走！ 可五万块它就是钱啊！ 兄弟你别拿这话刺激我们。金小虾的哥哥，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包工头金大虾咽了一口酒，滚圆的喉结上下翻动着，像是要把那五万块一口吞下去。
就是。金小虾忍不住，又吭了一声。
安大泉指着他就骂，是，是个球呀是！ 你金小虾是谁呀？ 我又没跟你借钱，你跟着起什么哄，好好喝你的酒！ 你别理他。他懂个球！ 哎你说怪不怪，前面这房子刚建好不久，就有人从楼上摔下来死了，女的！ 喏，就是咱们工地前面的那栋楼，新房子，刚刚建好的小区，那时候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搬进去住呢。
金大虾手指着窗外的一幢高楼站起来。安大泉也跟着站起来。喏，就是那栋楼，从十二楼摔下来，身子都快要碎了。惨！ 老子们干这行的，最怕遇到这样的事，晦气死了。
安大泉就真的仔细看了看那幢楼，大约有二十层，零零星星散落着几处灯光，显得冷清而又怪异，在蓝色的月光下像一条温顺的任人抚摸的狗。
出了这样的事，房子自然就不好卖了，房地产公司也跟着倒大霉了。金大虾还在说。
安大泉瞟了瞟金大虾，说，我算看出来了，我要是一直不吭声，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拿个死女人扯下去了。这死女人跟你球关系，又不是你小姨妹！ 安大泉打了一个嗝，感觉自己酒劲上来了，就转身往外走。
走球！ 他说，看样子，我是别想从你们这儿抠出一分钱来了！
2
高辉的手机响。他只好放下手中的半杯酒，站起来，匆忙绕过迪高厅里左摇右晃重重叠叠的身影，搜寻着僻静处。看上去，狼狈而又小心翼翼。
瞧他那样子，像是随时准备排一颗定时炸弹！ 顾红燕忍俊不禁。
他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 叫他把手机关了！ 烦不烦烦不烦！ 叶小丫把手中的酒杯一扔，靠在椅子上。
她半醉半醒的样子像一张刚刚松弛的弓。
你烦什么呀！ 余雷抬手在叶小丫的腿上拍了一下，把叶小丫拍得怪叫一声，火烧火燎地盯着他。人家是警察，警察能关手机吗？ 余雷我看你是活得想死了！ 叶小丫起身冲他扑过来。我让你拍我！ 拍我！ 叶小丫一把就掐到了余雷大腿上的一块肉。
哎呀！ 余雷伸手就挡。挡一阵，他义缩起身子，让叶小丫掐几下，挡一阵，又缩起身子，让叶小丫拍几巴掌。
冷在一旁的顾红燕只好说，你们闹你们闹，我跳舞去。
叶小丫又在余雷的脖子上狠狠掐了几把，追着顾红燕的背影说，燕燕燕燕你先去我收拾了他就来！ 啊！ 叶小丫突然尖叫一声，她感觉余雷的手掌从她乳房的中间重重划过。
啊！ 接下来，就是顾红燕在舞池里一声尖叫。叶小丫其实根本就没有听到顾红燕在叫，顾红燕就是叫得再大，她的声音被迪高厅里的声音一压，也会立时缩到一旁，变成一只可怜的小毛毛虫。叶小丫其实只看见了舞池里的人群在乱。只一刹那，人群就乱纷纷避开来，接着，顾红燕便猛追着一个黑色的背影下了楼。
叶小丫扔下余雷跟着追出去。她在楼梯口扯下了自己的高跟鞋，越过顾红燕朝那个黑影咣咣砸去。那黑影头都没回，一路狂奔冲进了街对面的一条小巷，一拐弯逃过了叶小丫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 叶小丫穿起鞋，问余悸未消的顾红燕。
他打我！ 顾红燕又尖叫一声。
他敢！ 叶小丫叫得比顾红燕还响，她一把抓住一个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喊，你们经理呢？ 把你们经理叫来，你们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摆平了，我就把你们这儿摆平了！ 这时，余雷赶r 过来。一看见余雷，叶小丫叫得更响，高辉呢？ 高辉死到哪儿去了！ 你把高辉给我叫来！ 怎么啦怎么啦？ 余雷望望顺红燕，又望望叶小丫。
顾红燕被人打了！ 高辉呢？ 叫他来！ 我就不相信，在这儿还有谁敢打我了！ 谁打了顾红燕就是打了我！ 把我惹火了，我今天晚上就叫人来把这儿趟平！ 高辉呢？快叫他来叫他来叫他来呀！ 他刚才跟我说他们派出所有点事情，他说去处理一下就来。
打电话！ 叫他马上给我回来。你给他打电话打电活呀！ 余雷只好拨通了高辉的电话。叶小丫一把抢了过来，对着话筒喊，高辉！ 你在哪儿？ 你快给我滚过来！ 你来不来？ 你来不来来不来来不来？ 那时，叶小丫在所有目击者的眼里，像一口摇摇欲坠的滚烫的油锅。
3
安大泉径直把车开到家门口。那是一个新建的别墅区，有大片大片的花园、绿地、假山、成群结队的树和成群结队的保安。安大泉下了车，风一吹，就醉了。看着眼前那些被设计成一模一样的黑亮黑亮的房子，安大泉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是一个醉卧街头的醉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对护送他回来的110 警察说，我没醉！ 我要是醉了，我还认得清自家的门吗？ 喏，这就是我家！ 醉汉为了跟警察较较劲，又掏出钥匙说，喏，这就是我家的钥匙！ 他打开门后还不肯罢手，拖着警察们就进来了。喏，这就是我家的客厅！ 喏，这就是我家的彩电！ 他又把一个看上去像是实习生模样的警察拖到卧室的门口，说，喏，这就是我家的卧室！ 他推开了门，指着床上的人对实习生说，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