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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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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绍闻道:“你住的城里城外,可是远方过路的?”锡匠手中做活,口中答应道:“说起来话长。俺是朝邑人,家父来河南做这个生意,后来就住在惠家庄,是惠圣人房户。如今当了三四亩园子,夏天浇园卖菜,到冬天做些生意儿,好赶这穷嘴。”绍闻道:“怎的叫个惠圣人?”锡匠道:“俺主人家是个好实进的秀才,人人见他行哩正,立哩正,一毫邪事儿也没有,几个村看当票,查药方,立文约儿,都向俺主人家领教,所以人就顺口儿叫做惠圣人。”这话都钻在王中耳朵,便接口问道:“这位老人家只做什么?”锡匠道:“教学。”王中道:“多大年纪了?”锡匠便问他兄弟道:“咱主人家有五十几了?”那年轻的道:“今年五十二。”绍闻道:“他出门教学不曾。”锡匠道:“这却不得知道。”那年轻的道:“他近来有几两账在身上。每日在药师庙教书,都是小孩子,也不见什么。若是有人请他,他出门也是不敢定的。”
  锡匠兄弟言之无心,绍闻主仆听之有意。到晚时活已做完,王中开发工价,留他晚饭。锡匠怕南门落锁奋起担儿走讫。王中栓了大门,绍闻要回后院,王中道:“且商量一句话儿。”
  绍闻坐在厅内,德喜儿上的灯来。王中道:“适才壶匠说他主人家,人人称为圣人,想是一个极正经的人。相公过年读书还没有先生,怎的生法就把这位老人家请下罢。”绍闻道:“不知他肯出门不出门?”王中道:“还得与文昌巷孔爷商量商量。”
  绍闻道:“你说的是。”王中道:“年节已近,不然明日早晨咱就到孔爷家走走。”绍闻道:“也罢。”主仆计议已定,一宿无话。
  次早,红轮初升,早饭用罢,随带着孔宅年礼,宋禄套车,主仆坐车而去。到了孔宅,孔耘轩迎进内书房,谢了来贶,又讲些从前文字或顺或谬的情节。绍闻道:“城南有个惠先生,外号叫做惠圣人,外父知道不知道?”耘轩道:“是府学朋友,怎的不知道。姑爷问他做什么?”绍闻道:“愚婿想请他来年教书。”孔耘轩一向怕女婿匪了,今日自己择师从学,心里未免喜欢。又心中打算,此老虽是迂腐,却也无别的毛病,便急口应道:“极好。”王中在旁接口道:“既是好先生,烦孔爷今日就坐车到城南走一回,小的也随的去。年已逼近,恐怕来春节间有些耽搁。”孔耘轩见王中说来春节间四字极有深意,便答道:“今如就去。”即着小家人向书房请孔缵经来陪姑爷说话,王中叫宋禄套车,跟随孔耘轩出城到惠家庄去了。孔缵经与侄婿见面,引的上张类村侄儿张正心书房闲话。
  单讲孔耘轩到城南惠家庄,进了大门,有三间草厅儿,却也干净。上面悬着一面纸糊匾,横写了五个字,乃是“寻孔颜乐处”。两旁长联一付,一边是“立德立言立功,大丈夫自有不朽事业”一边是“希贤希圣希天,真儒者当尽向上功夫”耘轩坐在草厅,只见一老者走来一看,问:“是那的客?”
  孔耘轩道:“弟城内文昌巷,姓孔。”老者向后边去,只听得说:“第二的,有客来。”须臾,惠圣人出来。原来这惠圣人,讳养民,字人也,别号端斋,是府学一个“敕封”三等秀才。
  到了草厅,为礼坐下。献茶已毕,惠养民开口道:“孔学兄贵足初踏贱地,失误迎迓,有罪!”孔耘轩道:“久疏道范,特来晋谒,托在素爱,并未怀刺,乞耍”惠养民道:“弟进学时,孔兄尚考儒童,今已高发,得免岁科之苦,可谓好极。”
  孔耘轩道:“侥幸副荐,遂抛书卷。所以再无寸进,倒是老先生有这科岁之试,还得常亲卷轴。”惠养民道:“因这科岁,所以不得丢却八股。至于正经向上工夫,未免有些耽搁。”孔耘轩道:“因文见道,毕竟华实并茂。”惠养民道:“圣贤诚正工夫细着哩,若是弄八股未免单讲帖括,其实与太极之理隔着好些哩。”孔耘轩听之已惯,因道:“惠兄邃造深诣,弟一时领略难尽,只得把弟来意申明,后会尚多,徐为就正,何如?”
  惠养民在座上躬身道:“聆教。”孔耘轩道:“弟有一个小婿,是谭孝移的公子,心慕长兄学行,欲屈台驾进城设帐,求弟来先容。如蒙俯允,弟好回小婿一个信息,年内投启,开春敦请,未审肯为作养与否。”惠养民道:“贵贤婿有慕道之诚,甚为可嘉。但此事还得一个商量,请孔兄少坐,弟略为打算,不敢骤为轻诺。”说完,自回后院去了。
  迟了好大一会,出来坐下道:“既蒙孔兄台爱,不妨预先说明,是供馔,是携眷呢?”孔耘轩道:“若是供馔,恐怕早晚有慢,却是携眷便宜些。”惠养民道:“若是携眷,弟无不去之理。”孔耘轩道:“弟虽未暇与小婿订明束金多寡,大约二十金开外,节仪每季二两,粮饭油盐菜蔬柴薪足用。若不嫌菲薄,关书指日奉投。”惠养民道:“孔子云:‘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道义之交,只此已足,何必更为介介。”
  孔耘轩离座一揖道:“千金一诺,更无可移。”惠养民还礼道:“人之所以为人者,信而已。片言已定,宁有中迁。”孔耘轩又吃了一杯茶朋要告别,惠养民挽留过午,耘轩道:“小婿还在舍下候信,弟当速归以慰渴望。”惠养民道:“求教之心,可谓极诚,将来自是圣贤路上的人物。”相送出门,耘轩坐车自回,复东床娇客而去。
  原来这惠养民五年前曾丧偶,后又续弦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再醮妇人。其先回后商量,正是取决于内人。内人以进城为主意,所以一言携眷便满口应承。况且连葬带娶,也花费了四十多金,正苦旧债不能楚结,恰好有这宗束仪可望顶当,所以内外极为愿意。
  且说孔耘轩回复谭绍闻,年内翁婿同来递启,话不烦絮。¨wén rén shū wū¨
  单讲过了正旦,王中撺掇初十日择吉入学,这些仪节,不再浪费笔墨。只说惠养民坐的师位,一定要南面,像开大讲堂一般。谭绍闻执业请教,讲了理学源头,先做那洒扫应对工夫;理学告成,要做到井田封建地位。但洒扫应对原是初学所当有事,至于井田封建,早把个谭绍闻讲的像一个寸虾入了大海,紧紧泅了七八年,还不曾傍着海边儿。
  不说谭绍闻在学里读帖括说是肤皮,读经史却又说是糟粕——无处下手。再说孔耘轩因女婿上学,先生是自己去说的,只说要尽一芹之敬,遂差人到碧草轩投了个“十九日杯水候叙”的帖儿。又附一个帖,并请女婿。又请了张类村、程嵩淑、苏霖臣。到了十九日,孔缵经洒扫庭除,料理席面。又于内书房设了一桌,款待女婿。张类村、程嵩淑、苏霖臣陆续先到,献茶已毕,程嵩淑道:“我们旧约相会,并无俗套,何以今日如此排场?”孔耘轩道:“还有一个生客哩。”张类村便问道:“是谁?”孔耘轩道:“小婿业师惠人老。原是弟说成的,今上学已经两月,弟尚无杯水之敬,所以并请三位陪光。”程嵩淑皱眉道:“那人本底子不甚清白,岂不怕误了令婿。”孔耘轩道:“谭亲家去世太早,撇下女婿年轻,资性是尽有的,只可惜所偕非人,遂多可忧之事。这惠人老原是小婿自择的先生,托我到城南道达,遂而延之西席。他既知自择投师,我岂肯再违其意。”程嵩淑道:“此公心底不澈,不免有些俗气扑人。那年苏学台岁考时,在察院门口与他相会了一次,一场子话说的叫人掩耳欲走。且不说别的,南乡哩邵静存送他个绰号儿,叫做惠圣人,原是嘲笑他,他却有几分居之不疑光景。这个蠢法,也就千古无二”话犹未完,只见双庆儿到客厅门口说道:“惠师爷与大相公到了。”众人起身相迎,拱手让进。惠养民深深一礼,说道:“高朋满座。”张、程俱答道:“不敢。”又与孔耘轩兄弟二人为礼,说道:“弟有何功,敢来叨扰,预谢。”孔耘轩道:“请来坐坐,不敢言席。”谭绍闻进来为礼,惠养民道:“望上以次。”为礼已毕,张、程、苏三人让惠养民首座,惠养民再三不肯。让了半晌,方才坐下。献茶已毕,孔耘轩向弟缵经道:“陪姑爷后书房坐。”惠养民道:“今日谈笑有鸿儒,正该叫小徒在此虚心聆教才是。”孔耘轩道:“今日请小婿,还请有张类哥的令侄及舍甥、舍表侄相陪,在后书房候已久了,叫他弟兄们会会。”说话不及,张正心与孔宅外甥、表侄一起儿后生,也到前厅为了见面之礼。为礼已毕,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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