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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暗道:“这张也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了。”就接着张也的话茬道:“敢问张明府,不知裕中丞为何每月要买这么多的女子?”
张也起身答道:“回大人话,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曾国藩正要讲话,忽然见被派往湘乡的提督府守备项前匆匆走了进来,把一份令牌往案上一放道:“禀大人,卑职按二位大人的吩咐带人在湘乡县各都各甲都挂了鸣冤牌,喊冤告状的百姓共来了三十二个。还有一位,虽没什么冤情但也跟了来。这些人都在提督府外候着,请大人示下。”
官文望了曾国藩一眼,兴奋地说道:“请他们全部上堂吧。”
“慢着!”曾国藩摆了摆手,问,“没有冤情的那位是什么人?”
项守备急忙压低声音道:“回大人话,是荷叶塘府上的令尊大人。令尊大人得知大人来湖南办差,很是高兴,想见大人一面,卑职便用轿子把老人家抬来了。”
官文不待项守备把话说完,便抢着对项守备道:“将曾大人的老令尊先送进卧房歇着,着人好生侍候,不准有丝毫差迟。下去吧。”
曾国藩却道:“传本差的话,钦差办案期间,所有族亲好友一律回避。项守备,你下去后,立即着人将本差的父亲送回荷叶塘,不得有误!”
官文急道:“大人,你何必——”
曾国藩冷着脸冲项守备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项守备答应一声“”,怏怏地便退出去,很是没趣。
张也这时站起身道:“大人如果没什么话要问,下官先行告退。”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张明府,你已经知晓,本官已在湘乡放了喊冤牌,已有三十几人来到提督府。张明府就和本官一起听听他们有什么冤屈吧。——张明府暂且委屈一下,往后坐一坐,本官和官大人要审案子。——传喊冤的人上堂!”
三十几人已口呼冤枉,呼啦啦跪倒一片。
曾国藩和官文对望了一下,正了正衣冠,又望了眼供在案头的王命旗牌,忽然把惊堂木一拍道:“本官和官大人受皇上钦派,来湖南查案办事,希望你们有一说一,不得信口胡说。有冤的本官自会与他作主,胡闹的本官可以饶他,王命却饶他不得!请你们逐个讲述。”
说完,望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文案,小声道:“请仔细记录,不得疏漏。”
第一个喊冤的是个年过半百的汉子,姓毛,乡里人都称他毛太公。毛太公有地三十亩,雇有一个长工,日子原本过得去。只因今年春季大旱,麦子普遍没有长好,秋季偏偏又一夜间起了漫山遍野的蝗虫,把三十亩的麦子吃得连麦秸都不剩。
毛太公早早的即向县衙的朱典史报了绝产。哪知一上秋,地保仍然要收地丁银,毛太公自然不依。地保当天就去了县衙,第二天就来了两个公差模样的人,把毛太公锁起来就带走,根本不容辩解。到了县衙,也没过堂,便被莫名其妙地送进大牢,整整给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有人来提,也不是要过堂,竟是来放他的。在路上毛太公还纳闷,怎么不问不审就放了呢?
跨进家门,见老太婆呜呜地在哭,正要动问,老太婆却疯了一般拿着个银元砸过来,边砸边骂:“老不死的,你扛不了官司如何就卖女儿!”
毛太公一听这话,霎时怔在那里,连连反问:“我何曾卖过女儿?可有字据?”
老太婆就顺怀里甩过一张纸:“这不是!”
毛太公接过一看,还有自己的手印。这一气非同小可,就坐也没坐一下,径直去找地保。——地保却是收地丁银还未回来。毛太公就又去了县城,却连女儿影儿都不见一个;擂鼓喊冤,县太爷大堂倒是坐了;却把他打了一顿,判了个无理取闹的罪名,你说冤不冤!
曾国藩望了望张也,见张也不动声色地也在听毛太公讲话,就问:“毛太公,本官问你,你可知买你女儿的是何人?——地保可曾参与?”
毛太公道:“老太婆当时光顾着骂我,竟然没看清来人的面目。——地保倒是不曾参与。”
官文急着问:“可是公差模样?”
毛太公摇摇头,道:“不曾记得。”
曾国藩又问:“你的女儿多大了?”
毛太公哭道:“十三岁。”
曾国藩道:“你把契约呈上来。”
毛太公就双手呈上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裱纸。
曾国藩细细看那契约,不仅写明身价一个银元,而且还鲜红地摁着一个手指印。
曾国藩当堂让毛太公按了个手印呈上来,竟然分毫不差!
曾国藩沉思了一下,忽然问毛太公:“毛太公,本官细细看了你的状纸和卖身契约,这分明是一桩拐卖人口案。只要抓着人贩,自然就能找到你的女儿。——这不算是冤枉。毛太公,你下去吧。”
曾国藩的话音一落,全堂为之一愣。
毛太公却提高声音道:“钦差大人哪,公差把我老毛锁了就走,问也不问就下进大牢关了一夜——”
曾国藩不容毛太公把话说完,猛地把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毛太公,你不得咆哮公堂!”
顿了顿,低头又和官文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忽然把三角眼一眯,对张也说道:“张明府,你可听清毛太公所言?”
张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面对堂上深施一礼道:“二位大人听禀。毛太公说他没交地丁便被公差锁拿入狱,第二天没有过堂又被放了回去。这种事在湘乡县断断不会发生。二位大人不要听那刁民毛太公一面之词。”
官文忽然问一句:“张明府,本官听了半天,倒听出一个疑问来。——去年湖南大灾,抚院报的是无收成,朝廷还为此拨了赈灾银粮。本官刚才听毛太公所言,湘乡不仅地丁仍旧收,好像漕粮也要照交。这是怎么回事呢?——敢则湘乡没有遭灾,甚或是抚院妄报?”
官文的话音一落,全堂为之一愣。曾国藩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句:“不愧是户部郎中,三句话不离本行!”
张也却不慌不忙道:“回大人话。下官八年前接印时,湘乡县已拖欠衙役薪银十三万六千两。就算灾荒年,下官酌情收些漕粮地丁,为的也是堵陈年亏欠。这些,下官都是禀明了抚院的。”
曾国藩与官文全部一怔。官文问:“湘乡县以往收的地丁呢?”
张也回答:“回大人话。大人问下官,下官问哪个去?”
曾国藩道:“问你的前任哪!——你总不会糊里糊涂地就接印吧?”
张也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的前任是死在任所的,你让下官如何问起!”
官文想了想,道:“本官想起来了。——你说的可是侵吞县衙库银畏罪自杀的胡川项?”
张也道:“官大人真真好记性。——胡犯留下这个烂摊子,你让下官怎么办?只能从漕粮地丁上头想些办法。”
曾国藩忽然打断张也的话,问道:“张明府,本差尚有一事不明,需向你请教。
据你所讲,你是补的胡犯的缺份。你接印时,想那胡犯已是死去多时了,但抚院总该——”
官文不待曾国藩把话说完便小声道:“大人哪,七八年前的事情咱就不要问了吧。我记得当时我还在盛京,皇上好像钦命刑部的宏侍郎来的湖南,最后好像穆中堂还来过一次。——外面还有几十号人呢,咱别误了正事!”
曾国藩笑了笑,小声道:“多亏大人及时提醒。继续吧。”
第三部分 文庙的修缮和扩建第60节 一封密信
官文便提高音量道:“张明府,你且退后。问你的时候,本差自会传你。——传下一个上堂。”
毛太公在堂下却提高音量大着嗓门道:“钦差大人哪,我老毛只被县大牢关了一夜,女儿便被无端买了去。您老如何反说这事不算冤枉?如果不是县太爷害我,那卖身契上如何有我的手印?不是趁我睡着了摁上的,又是什么?——我去大堂管他要人,他不仅不给,反倒痛打了我一顿!大老爷,我是冤枉的,您老不能不给我做主就让我下去!”
曾国藩点点头,忽然望着张也道:“张明府,毛太公刚讲的话你可听清?”
张也站起身来,冲堂上拱了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毛太公自家卖的女儿,他却闯进县大堂不分青红皂白便管下官要人!还胡说什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