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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问道:“你不会见怪吧?”
“哪儿的话!”
魏斯匆匆看完信,大声称赞道:“恭喜你!这辆车好极了。”这时他突然想起还要给老板干一件急活,便匆匆告辞而去。
约翰·魏斯系上黑领带,上施瓦茨科普夫家里去。女管家在客厅里接待前来吊唁的人。吊灯上罩着黑纱。
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呆在父亲的书房里没有出来。女管家对魏斯说,小主人在等他。魏斯以为海因里希一定是悲痛欲绝,然而使他吃惊的是,海因里希正在认真地收拾父亲的文件,把它们放进两只大皮箱里。
海因里希没有同约翰握手,劈头便说:“我要走了。叔叔打电报说要接我。”他脸色苍白,但并不悲伤,甚至带有一种冷酷的表情,又随口问道;“打算和我一道走吗?”
魏斯点点头说:“只要地区会长冯克先生给我办离境手续。”
“我叫冯克干什么,他就得照办,”海因里希的口气很大,他恶狠狠地补充说:“叔叔来信说,盖世太保会收拾这个家伙的。冯克应该知道,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要害我爸爸,为的是不让他离开拉脱维亚。可是冯克并没有采取保护措施。冯克肯定是个苏联特务。他自己也承认,他觉得对我父亲的死负有间接责任。赤色分子想恐吓那些决心离开苏联的德国人。冯克老是说,他并不知道他们要对谁下毒手。”
“冯克老早就怀疑他们吗?”
“是早是晚我管不着!反正他向我承认了。他会受到惩罚的。”
贝尔塔·戈德勃拉特走了进来。海因里希打量了她一眼,说:“啊!你穿黑色衣服真合适!”
姑娘装着没有在意这些活,也许她确实不以为然。她用十指纤纤的手温存而小心地抚了抚海因里希的肩膀,说:“爸爸犯了心脏病,不能亲自来看望你,他请你原谅。”姑娘摘下黑手套,又说:“有人建议我到莫斯科举行演奏会,我谢绝了。”她低下眼晴,好象要解释一下谢绝的原因:“你遇到了这样的不幸,海因里希!……”
海团里希扭了扭肩膀。
“犹太人上莫斯科!德国人去柏林!”他望望贝尔塔,回头向魏斯使了个眼色,问道;“你在欣赏她吗?她穿黑衣服真合适!但是在柏林你可看不到为德国人带孝的犹太女人。”
贝尔塔傲然扬起头。
“在柏林你们也看不到为犹太人带孝的德国女人,杀害这些犹太人的都是……”
“法西斯分子。”魏斯接过来说。
“还是来喝一杯吧,”海因里希缓和下来,一面往高脚杯里倒葡萄酒。他担心地说:“贝尔塔,听说你父亲病了,我很难过。我正有件急事求他。他是个正直的人,一定会答应的。现在只好请你帮帮忙。你们家里有我父亲的一些研究资料,请你还给我,能不能今天就取回来?”
“你父亲是和我爸爸一起工作的,爸爸不帮着我,我怎么分得清哪些资料是你父亲的呢?”
“这是……冯克给你出的主意?”魏斯问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一时语塞。他从不撒谎,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是继承人,难道不能要回我父亲的全部东西吗?”
“我觉得是冯克坚持要这么办的。”魏斯说。
海因里希怒视了约翰一眼,约翰并不介意,解释道:“料理本地德国人的事务多少也是地区会长先生的一种职责。”他提议:“你同意的话,我来帮助贝尔塔小姐整理文件。我熟悉你父亲的笔迹,他还叫我做过一些绘图工作。”
“那就劳驾了。”海因里希同意了。
贝尔塔舒了口气:“有约翰帮我那太好了。”
电话铃响。魏斯拿起话筒,递给海因里希:“戈德勃拉特教授。”
“我就是,”海因里希说,“请讲吧……对,是我让地区会长了解全部遗产情况的。您听我说……唉,您听我说完嘛!……”他不知所措地向客人转过脸来……
贝尔塔脸色苍白,从圈椅上站起来。魏斯专心致志地瞧着自己那双新皮鞋,喃喃地说:“我觉得,施瓦茨科普夫先生生前同冯克没有什么交情,也不怎么相信他。施瓦茨科普夫先生有灵,知道冯克现在对他的工作如此关心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贝尔塔声音发颤,断断续续地说:“我很遗憾,海因里希,很遗憾。我该走了。”她冷淡地一点头,出房而去。
“送送她,”海因里希请求魏斯。
魏斯随后走出来。贝尔塔步子很快,一言不发。
“他是怎么啦?”后来她问魏斯,并不回头。
魏斯耸耸肩。
“鲁道夫·施瓦茨科普夫生前不大喜欢的那帮人现在把他包围了。”
“可是,他也不能一下子全变了样。”
“您爱他吗?”
“我喜欢海因里希,但从来没有爱上他。”
“他呢?”
“您比我更了解他。请原谅,我要叫辆出租汽车。爸爸肯定在受到搜查。德国人联合会的一班人到了我家,这会要了他的老命。”
“为什么你们不立即报告政府?也好有个人证。”
“您就做个证人吧。”
“我不行,”魏斯赶紧说。“地区会长先生会不让我离境的,而且……”
“魏斯,您也要变成揭衫党了。真让人恶心。请不要再送我了。”贝尔塔穿过马路走了。
魏斯回到施瓦茨科普人家。
海因里希问:“怎么样?”
“她没料到你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问她,是问你对我有何看法。”
魏斯在圈椅里坐好,抽起烟来。
“这件事你欠斟酌了。既然父亲的资料很珍贵,你应该亲自向教授要回来,然后带到德国去提供给某家公司。”
“啊!我看你脑子里也有道道了。你是不忍心说我做事太卑鄙了。”
“我已经说过,你对冯克言听计从,可是你父亲瞧不起他,就是这么回事。再说,我还没有充分意识到我身上阿利安种族的优越性,所以无法用你那种方式同贝尔塔谈话。”
“你喜欢犹太人?”
“不是我,而是你爱上了贝尔塔。”
“人家说她有天才,有名气,我都听腻了!而我不过是……”
“你是什么?”
“是个庸常之辈。”
“唉,别瞎说了。你要是继承父业,就能够安身立命。戈德勃拉特教授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通过什么途径?”
“维利叔叔没给你出点主意吗?”
“对,他来信说……要是戈德勃拉特同意去德国,就授予他‘有用的犹太人’称号,他可以平安无事地继续干他的研究工作,不过必须在我父亲的领导之下。”
“那么,如果叔叔知道你跟教授女儿吵了架,他就要不高兴了。”
“这与他有何相于?”
“怎么不相干!你笼络住教授的女儿,就能促使一个有用的犹太人去德国。维利叔叔一定会对他的侄儿大加赞赏。”
“你是怎么了,真的把我看成一个坏蛋?”
“不,哪能呢?既然帝国需要有用的犹太人,就应当急帝国之所急。”
“约翰,真奇怪,你变了。为什么会这样?”
“你也变了。也许因为我俩考虑问题的方式和纳粹党人一个样了”
“你刚才讲的那些话真叫人讨厌。”
魏斯耸耸肩膀。
海团里希沉吟起来。后来他问魏斯:“那么,你是劝我不要离开此地,给戈德勃拉特做女婿,不成的话就当他的学生?”
“冯克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要我赶快动身。”
“既然如此,我想求你一件事:告诉冯克,说你愿意带我一起走。”
“我正是这个想法。看来不会有什么障碍。”
“你愿意跟他这么说吗?”
“你不走我也不走,”海因里希口气很坚决。“现在你是我唯一亲近的人。”他笑了笑:“我简直不明白,我们相识才几个月,可我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谢你,海因里希,”约翰说。
海因里希握握魏斯伸过来的手,稍微迟疑了一下,上前拥抱了他……
清晨,约翰照例准时把汽车开到大门口。
冯克叫他开到港湾去。
虽然最后一批移民应当乘坐火车回国,冯克却利用事先领到的通行证,天天去逛里加港。他到大小码头上转游,让魏斯以港口建筑物为背景给他拍摄照片。
冯克歪在座位上,赞许地说:“德国人的优点就是精细准确。昨晚你到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家去过吗?”
“是的,地区会长先生。”
“还有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