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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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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文赢得过来,也未可知。”此时田福恩见父母为他淘气,早已一溜烟跑出去顽耍。不多一会儿,又随着一个人进来。那人头挽丫髻,身上穿了一件褐布袍儿,两足瘦小,穿一双天青单皮鞋子,雪白布袜,一直扯到腿湾,面黄如蜡,手里拈着一串佛珠,约莫有三十外年纪,一走一颤的,似笑非笑,口里念道:“夫妻吵闹是常事,旁人们劝解是多事,田老板田老板奶奶,睡过了一夜就没事,哈哈哈。田老板田老板奶奶怎么过小了,两个人斗起嘴来了。”

  田焕见那人进来,忙忙含笑立起身来说:“傅师兄,今日不曾有人家请你念佛,我今日得罪我家奶奶,奶奶刚在这里生气,我就想到你这位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是能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就请菩萨凑一场小小赌局,点化点化愚蒙罢。”说毕,又深深作了一揖。引得傅师兄及周氏都笑起来。田焕走后,周氏遂把适才的事告诉傅师兄,傅师兄望着田福恩道:“好个乖乖,你老子还责备你,把你吓出个三长两短,叫你母亲怎生割舍得这块肉。”又叹了口气道:“父子们不睦,也是前生有点冤孽。奶奶不用着忙,改一天我带一道万应解结符来,给小扣子佩在身上,包管他老子就不气着他了。”

  周氏点点头,仍是没精打采。傅师兄笑道:“你想甚么呢?我们将吉祥庵旁住的女善人请来痛快的赌一场罢。我昨日一天不曾赌,便觉浑身酸痛。今早听见你家来请,便精神振刷起来。阿呀呀,那里知道这几张纸叶儿,便是一粒医病仙丹。”

  周氏听到此也就眉飞色舞,将适才愤怨一霎时消得干干净净。田福恩偏生凑趣,早连躐带跳的去请女善人去了。这里周氏便命小官去招呼了他嫂子妹妹的姑婆那位王老老,王老老扶着小官一路上嘻嘻哈哈笑得进来,已见女善人高高的坐在堂屋里,彼此都是熟人,各各叙了几句不疯不癫的话。周氏忙指挥几个小官安排桌椅,摊下一副簇新的纸牌,旁边又放着一个碟子,碟子里另是一副簇新的纸牌叠着,中间还签着一块铜片儿。周氏数一数筹码,分派已定,各各归坐。刚要举手来抹,忽见傅师兄如有所思,按着牌叫道:“且缓且缓,我想着一件事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赌局翻新快谈麻雀仙机入妙误掷番蚨

  傅师兄双手按着纸牌,笑着说道:“我想起一件玩意儿来,早想来告诉你们。被他夫妻两个打了一个岔,几乎忘却了。我想我们这一百零八张纸片儿,也就算得五花八门。今日看这个式样儿,明日又看那个式样儿,我们嘴里一点唾沫,从指头儿染到这牌上,也就不少。谁知世界上的事,过到老,学不了。前一天,我有个师兄,新从福建受戒回来,经过宁波府,带了一付骨牌儿回家,一古拢儿有一百几十扇,除得饼儿条儿万儿,同我们纸牌不差甚么,以外又有十几扇刻着字,叫做甚么东风呀西风呀,红的绿的,闹得人眼花。这也不算为奇,最奇的牌上有字是人人知道的。他这副牌上颠倒放着四扇没有字的,捞着这个没有字的开个招儿,一和便算得两和。我很爱那个顽意,比纸牌热闹得多。我约莫学了一半,阿呀我到记不得名字了。”说到此便缩过了一只手在裤管里只管乱摸。王老老接着说道:“呸,我当是甚么奇怪骨董儿呢,一个叉麻雀儿,也不知道甚么骨牌儿的,若是骨牌,我到好陪你打一场天九了。”

  傅师兄笑道:“不错不错,是叉麻雀儿。我说的呢,我起初听见这名字,我就好笑。我说看牌儿罢了,怎么看到小孩子裤裆里去了。老老你想也是个惯家。”王老老道:“我什么不曾见识过。我们走了许多官宦人家,穿房入户,许多少奶奶小姐儿闲着没事,那一个不把这麻雀儿不离手的搬弄。官客老爷们,更不消说了。便是我也陪过老太太们叉过几常你师傅是个在家出家,张老太太著名的是女善人,只知道斋僧济众。况且活在世上已经七十多岁了,那里还晓得新鲜花样儿。我们周大奶奶更是乡里鼓,乡里敲,这种事儿更没有得到他眼睛里的时候。只有我是跑马头儿的,瓜洲六七濠,镇江鲤鱼套,也不知见过多少大排场儿。这点点顽意,也不曾见过,还在世面上现甚么形呢。”

  周氏笑道:“你看我们这王大嫂子,她不曾有人说你不曾见识过,值得自己骂着自己,骂得烟雾涨气。”傅师兄听了也十分好笑,便一叠连声,命人去取这麻雀牌儿。张老太太刚衔着一旱烟袋,慢腾腾的笑道:“你们讲的我一点都不懂,便是将这东西拿得来,我也是一点不懂,不如我们还顽我们的老例罢咧。”周氏笑道:“老太太你不要阻他们兴头,横竖要的是钱。你输给傅师兄,只当在佛前做个供养,输给我们王大嫂子,等你家孙子添重孙子,罚他白白效一场劳儿。我呢,我是个冬瓜撞木钟,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也没有在这上面赢钱的道理。我同你老太太,只当拿着钱学一学门道儿,便是看西洋景儿,也要拿三个铜钱,何况这还是打远路儿来的呢。”周氏刚说着,早见外面送进一个四方盒儿。傅师兄伸手接得过来,轻轻的将盒子面前一块板,抽起来,豁向桌上一倒,震得那桌面子岌岌摇动。张老太太一口烟抽得一半,猛的从手里将烟袋吓得掉落下来,说道:“好利害,怎么青天白日仿佛打了一个霹雳。停会子叉起来,可不要把耳朵震聋了吗!亏你们喜欢这件东西。”

  傅师兄道:“这打甚么紧,让我弄给你们看。”说着便将两只手伸在牌里一气搂,搂得那牌劈劈拍拍价响,引得周氏笑不可仰。那田福恩早伏在桌上,左摸一扇嚷着是个发字,右摸一扇嚷着是个中字。正难开支,王老老翻着牌说:“我斗大的字认不得两筐箩,偏生这个劳什子的字一认便会。小扣子你替我将东西南北四个字儿检出来。”又顺手拈出一个西字说:“这不像个西瓜篓儿么。”又递到周氏面前说:“你如认不得,你便记着这个篓子模样,就是个西字。”

  大家忙了一会,才挨次坐定。张老太太好容易跟着他们学,才把十七叠牌一顺儿叠起,却是张老太太做头家,拈起骰子一掷,掷了五个点。傅师兄命她再掷,张老太太笑道:“怎么尽是我掷了。”说着又掷了一个四点。王老老喊着开门开门,张老太太听这一声,忙立起身子只管朝外望,大家也疑惑外面有甚么人进来,都把头掉过去。等了好半歇,张老太太道:“是谁来了,门并不曾关着呀!”大家一想,才悟会他这意思,不禁一齐大笑说:“并不是外面开门,是你面前的牌开一个搭儿好起牌。”

  张老太太也笑起来说:“可不闹死人呀,牌都有起门来。不怪把这些赌鬼都收入去了。”于是伸过手去,左一开也不是,右一开也不是,急得王老老跳起来说:“人老珠黄不值钱,你看张老太太这个怯样儿。”一边说,一边在张老太太面前取过一叠牌,放在一旁,这才挨次起完了牌。起到末了,张老太太还多起了两叠,又零零搭搭退了一叠。张老太太将牌一瞧,忽的嚷起来道:“不对不对,怎么把不曾做好的牌夹在这里面。”大家又是一惊,早见张老太太拈出两扇牌放在桌上,光滑滑的两扇白板。傅师兄连忙拦着,说:“快拿起来,快拿起来,你老人家不曾听见适才我说过的吗,这里面有四扇没有刻字的,却是要紧张儿。有这件东西,一和抵得两和,同中字发字是一样讲究。”

  张老太太才觉恍然说:“原来里面有这种道理呢。”遂赶将两扇白板仍然放在牌里,斗了好一会,好容易凑起一副牌儿,是万子一色。剩着白板两张,九万两张无论谁来一张,就可碰成再望望九万,桌上已发出两张,心里只指望白板。谁知王老老起手有张白板,因为张老太太颠露过了,死也不发。后来被傅师兄碰成了,众人将张老太太的牌倒下一看,王老老好不得意,拈着自己手里的一张白板,对着张老太太照了几照。谁知王老老这一牌使了一个促狭,反把自己弄得一牌不成,输了有一吊多钱,正自发急,到第四圈上,这一牌却起得甚是齐整,自己是个头家,东风三张,发字四张,中字两张,九万三张,白板一张。手里只有一张闲牌,摸了几转,摸到一张人家发过的白板,喜得心里只管怔忡,遂将闲牌发去,心想这一牌再也不会溜到别人家去的了。却好张老太太手里又摸到一张白板,口里又嚷起来说:“这个不曾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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