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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交叉着腿,拿出纸烟来。
“是的,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实在耽不住,所以特为先来向贵社道歉一下。”
植木使尽力气这么说着,但愿对方能了解和接受自己的这一番心情和诚意。他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番话来的。
“哦,这样特为路远迢迢地亲自赶来,太不敢当啦。”中田带着忧虑的表情说。“不过,这一次的事情,看来,简简单单地收拾不了哩。我们这方面,你道歉也罢,请罪也罢,事已如此,那也就算啦。但和同公司方面,可没有这样方便啊。恼火得什么似的,真是没有办法。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他们啊,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推销着的商品。却被人家加上了这样的污点。尽管你们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小报纸,但损害了人家的信誉,怎么又能叫人家不愤慨呢!”
“是啊,说得一点不错。真是,就因为我们和编辑部的联系不好。我看到‘浪气龙’的名宇在新闻里出现,也吓了一跳哩。这件事,实在做得太不对啦。”
植木除了谢罪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心里在暗忖,和同公司不登广告,也就算啦,如果弘进社也和我们断绝来往,那就什么都完啦。
“你说跟编辑部联系得不好。这种事情,连中央级的大报纸也不致于有的,何况是一家小小的地方报纸,这话更讲不通了。不过,也许贵报一向自夸可以与大报相比,所以会有这种事情吧。”
“不,中田先生,请不要这样讽刺我们罢。”植木强笑了一声,连声道歉着。
“哪里,这可不是讽刺啊。只要看一下R 报就明白啦。不,你当然早已看到啦。那种做法才是正确的哩。而你们却完全和它相反。订正的报导,不是反而只登了小小的一栏吗?自己做事这样轻率,又去怪谁呢?”
中田理直气壮地说着。
“您说得一点也不惜。无论如何,以后决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务必请您在和同公司方面说说好话,原谅我们这一次罢。”
“植木先生,”中田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
“你也许可以把问题看得这么简单,事态可要严重得多哩。要是你以为我在电话里开玩笑地吓唬你一下,那你可完全想错啦。今天因为名仓科长还没有从北海道回来,明确的处理办法还不能奉告,眼前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给和同公司登一篇‘浪气龙’的订正解释广告,地位要有四个整栏,当然是免费的啦。稿子已经由和同公司在起草了。这一点希望你先存了解。”
“当然尊命。”
植木当下就一口答允。本来是说三个半栏的,现在又说是四整栏了。Q 报的制度是每页的广告只占三栏,这样一来,又得侵占一栏新闻的地位。这当然又非和森野打交道不可了。这虽然是有些麻烦的事情,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当然只好一口应承下来。不过如果通过这一次的奋斗而能维持与和同公司的关系,那倒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还有,关于和同公司今后和贵报的发稿关系,你也应该作好解约的准备。”
“什么,解约?”
植木仿佛突然被人打了一拳的感觉。
“是的。这样说也许有失礼貌,和同公司对于贵报本来就没有放在眼里的。这完全是由于我们的努力。再三恳求,才答允把广告稿发给你们的。你也得设身处地为我们想一想,我们也是花了很大气力,才跟和同公司建立了这样的关系。
现在发生了这种问题,我们当然也不能不想些办法来平平他们的气吧。对我们来说,和同公司是一个很大的顾主,当然是不愿意放弃的。我们也是做买卖的啊。对方恼火得这种样子,单凭口头上做些外交工作是不行的了。没有一些具体行动的表示,对方是不会了解我们的诚意的。所以,也只好对你们不起,我们和贵社的关系,恐怕也只得一刀两断了。“
刹时间,植木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
六
当夜,植木就在神田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这家旅馆位置在一条铺着石板的斜坡的半中腰。地方很雅静,也很寂寞。门外的坡道上,街灯稀疏,有很多地方都罩在阴影里;不时有成双作对的男女,肩并肩地漫步走过。从旅馆的后面下望,那正是东京的中心地带,一片繁华的灯火。
弘进社所在的附近也有着一点一点霓虹灯的光亮。但弘进社的窗子里,灯光当然是全部熄灭了。那些职员们,现在大概已经回到家里,或者是在什么小酒店里喝一杯了吧。这个威胁着地方报纸的怪物,一到夜里,所有的机能也都停止活动啦。那个噬痛、侮辱着植木的中田,这时候又在做些什么呢?恐怕不是在小酒店里由下女陪着晚酌,便是躺在公寓的小房间里看着杂志吧。不过是一个贫穷的靠薪水过活的小职员而已。可是一到明天,又会变成威胁别人的大人物啦。
铃声响着。植木挂的长途电话接通了。
“专务理事先生在家吗?”
对方回答说不在。是下女的声音,听来很幽远。
“我是专务派到东京来的植木啊。”
对方听到这么说,又改由专务理事的妻子来接电话,是一个嘶哑的声音。植木又问:
“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恐怕要到十点钟吧。到那时候再打电话来试试看罢。”
对方的口气非常冷淡。看来专务理事的妻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这正和他自己的妻子对他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是一样的。植木挂断电话,就通知旅馆开夜饭。今天一天都不曾感到肚子饿过。
他勉勉强强地吃着饭时,外面传来了三弦声、欢笑声和用手拍着拍子的声音。
“好象是宴会吧?”
植木对坐在前面侍候的下女说。下女告诉他这是贴隔壁的旅馆里传来的。
“客人,一个人很冷清吧?”下女笑着说。
“去洗个土耳其浴怎么样?东京有名的啊!”
“是吗?可是,已经不是这个年纪啦。”
“哪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去哩。”
下女向植木的耳边睨视着。植木知道,这里尽是白头发。最近以来,体重也一直在减轻。
下女把食具端走后,便开始为他铺床。植木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向外面眺望着。街上的灯火似乎已经少了一些了。
电话铃响着,植木连忙从椅子里起来,跨着大步来到电话边。
“是从XX来的。”
接线生通知他这是长途电话。他正在想这一定是专务理事挂来的。耳机里已经响起了专务理事的粗壮的声音:
“我是小林啊。”
这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似的有些模糊。
“辛苦啦。我刚才回来,听说你来过电话啦。”
他的声音里带着忧虑的心情。
“事情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哪。”
“啊,什么?”
下女铺好被褥,默默地行过礼后,关上隔扇出去了。植木放大了嗓子。
“真是,很不容易搞哩。地方报纸科科长名仓到北海道出差还没有回来,同此不得要领。”
“他哪一天回来?”
“似乎还要等四五天哩。”
“是吗,那你只好在那里等他回来再说啦。”
专务理事的声音里带着拜托植木的回气。
“是,只得这样啦。”
“那么,那边的空气怎么样?”
“还是和我们在报馆挂电话时一个样子哪。”
植木用手掌围住了话筒。
“对方还是那个副科长中田啊,他唠唠叨叨地讲了很多话。不过,这个人有点儿摆架子哩。”
中田说的弘进社准备“和Q 报一刀两断”这句话,植木没有这个勇气如实地报告专务理事。
而且,在没有听到名仓忠一的话之前,一切都还没有决定哩。
“和同制药公司那边去过了吗?”专务理事这样问。
“去过啦,我想无论如何,不能不去道歉一下,所以一到东京就去啦。”
“哦,那边怎么样?”
“他们说宣传部长和副部长都不在,不肯见哩。”
植木认为关于这件事还是讲实话的好。
“不过,我后来一想,这件事做得不太好。
如果不是和弘进社的什么人一起去,这样做,反而刺激了弘进社。所以,我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中田。“
普通的地方报纸,除了礼仪上的拜访以外,一般是不直接和广告主见面的,见面时也只谈些“承蒙照顾,十分感谢”之类礼仪上的应酬话而已。有关业务上的来往,双方之间都隔着广告公司这一道厚厚的玻璃墙壁,不能直接接头的。广告主的意向要滤过广告公